“是蛊。”顾燕飞看着手里的赤红蛊虫,点了点头,“这是血蛊。”
血蛊寄生于人体内,会一直吸食人的精血,一旦寄主的精血无法满足它时,它还会去啃食寄主的血肉骨髓,安乐能活到现在,全归功于她是皇室中人,补身子的好东西不要钱的往她嘴里送,满足了血蛊的需求。
在这个小世界,能养出这么凶的蛊,这人也算是有几分本事了。
顾燕飞在曜灵界时也和蛊物打过交道,不过,曜灵界的蛊物与这种凡间的蛊虫,自是远远不同的,这像是凡猫与灵兽的差别,不能相提并论。
轮椅上的安乐自然也看到了顾燕飞手里的赤红血蛊,脸上也露出几分怯色。
她自小就怕那些蛇虫鼠蚁,此刻见顾燕飞浑然不惧地把那只可怕的蛊虫抓在手里,是既钦佩又惶惶,想看,又不敢多看。
只要一想到这虫子是从她身体里爬出来的,小姑娘就觉得心惊肉跳,指尖发麻。
“殿下,喝些茶水吧。”宫女急忙端来了一杯温茶水,仔细地俯视着安乐喝茶。
宫女又拿出一方帕子,动作轻柔地给安乐擦去了额角的汗水,心里长舒了一口气。
她离得近,看得清楚明白,在蛊虫引出体后,安乐的气色肉眼可见地一点点转好了。
一炷香功夫前,安乐刚被推来这里时,奄奄一息,连说话微笑都很吃力,仿佛随时会撒手人寰似的。
而现在,她的脸上有了点血色,呼吸也平稳了很多。
围观的百姓也全都望着安乐的方向,心情直到此刻还没有平复。
方才在场数百人都是亲眼目睹,那条蛊虫是从大公主的身体里被引出来的,这么多双眼睛从方方面面盯着,完全作不得假。
众人越想越是心惊不已,对这位娇弱的大公主生出了浓浓的同情。
“查!”皇帝威严而愤怒的声音骤然响起,“此等阴毒之人决不能纵容!”
说话间,皇帝清瘦的身体不住地颤抖着。
安乐是五年前重病的,从此不良于行,也就是说,这蛊虫在她体内至少有整整五年了。
过去这五年里,蛊虫贪婪地吸取她的血肉为养分,让她变得体弱多病,让她差点就丢了性命……
皇帝苍老浑浊的双眼变得通红,胸膛剧烈起伏,心绪翻涌,其中有对女儿的心疼,有对幕后黑手的憎恶。
其实不用查,皇帝也知道给安乐下蛊的那个人是谁。
上清。
除了上清,还会有谁!
就算不是他,他也肯定牵涉其中!
皇帝正要下旨,就见楚翊对着他轻轻摇了摇头,黑幽幽的双眸深不可测。
楚翊牵引着皇帝的视线朝几步外的顾燕飞望去。
顾燕飞一手捏着那只血蛊,另一只空闲的手中多了一张符,与楚翊对视了一眼后,含笑对着百姓们道:“蛊识主。”
楚翊的唇角几不可见地翘了翘。
“嗡嗡……”
蛊虫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细长的虫身两边忽然冒出了一对透明的翅膀,急速地扇动着,发出嗡嗡的声响。
它试图振翅从顾燕飞的手里挣脱,然而,顾燕飞那只捏惯了银针的手稳得不得了,两根手指捏着蛊虫的触须半点没松懈。
顾燕飞又稳又准地将那道符贴在了蛊虫上。
血蛊霎时间像冻僵似的,一动也不再动,唯有那道符箓在风中摇曳,簌簌作响。
顾燕飞掐指一算,纤长手指掐动了两下后,那张符的一角就自己燃烧了起来,火焰在半空中幻化成了两个字——
上清。
这两个字清晰地浮在半空中,周围所有人都看到了。
“上清,是上清真人!”
好些个识字的百姓都认出了半空中漂浮的这两个字,齐齐地念出了声。
这下,连那些不识字的人也知道顾燕飞这一卦的结果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百姓们一片哗然。
“不会吧?!”一个妇人忍不住出声道。
好些个百姓迟疑着为上清真人辩护道:
“上清真人这么多年来一直都乐善好施,赠衣施药,妙手回春,救了很多人,也帮了很多人呀。四邻八舍都是知道的。”
“是呀,上清真人明明是个济世天下的活神仙,下蛊这等阴毒之事怎么可能同他有关,是不是搞错了?”
“……”
上清真人盛名已久,这些年来,用他神鬼莫测的手段解决了不少疑难杂症,赫赫威名早已深入民心。
“什么活神仙,不过是个欺世盗名之徒罢了。”一个干瘦的中年人嗤笑着大声道。
“他能提出杀人取心头血炼丹这种丧尽天良的主意,怎么可能是个心善之人?!”
“说得没错,上清真人如此丧心病狂,手段毒辣,这下蛊之人肯定就是他。”
“……”
斥责声一浪高过一浪,百姓中的各种议论声越来越激烈,大部分人都信了顾燕飞的这一卦,觉得这下蛊之人必是上清。
除了上清,还能有谁呢?
第212章
自上清提了炼制心丹的那个邪术后,皇帝便觉他心术不正,暂时将他关在了宫里。
上清是出家人,脱离了世俗的范畴,况且他也并未违反世俗律法,皇帝原打算过些日子就把人送去无量的观,交由观主来定夺。
但是这会儿,情况又不同了,皇帝已经对上清起了杀心。
“赵让。”皇帝清了清嗓子,一派威仪地吩咐道,“带上清。”
赵让领了皇帝的口谕,就退下了。
等着也是等着,顾燕飞随手把那只一动不动的蛊虫往之前装香的匣子里一丢,封上了匣盖,又对安乐道:“安乐公主,我来给你放血去毒。”
顿了下后,她又补了一句:“这次不疼。”
“嗯。”安乐大力地点头,白皙的面颊上晕起浅浅的红晕。
顾燕飞将体内的灵力逼至针尖,对着安乐左手五指分别刺下一针,动作奇快,快得安乐的眼睛甚至没看清。
小姑娘惊叹地瞪大了眼,不过一个闪神,就见自己左手的五个指尖分别溢出一滴浓黑如墨的血珠,每一颗都有鱼目大小,与那白皙如雪的肌肤形成鲜明的对比。
一旁的皇帝看着女儿心疼极了,眼角更酸,也更红了。
若非场合不合适,他真想把女儿抱在怀里,拍她的背直唤囡囡。
小安乐却浑然不觉惊悚,用更崇拜的眼神看着顾燕飞。
姐姐真是太厉害,会投壶,会使鞭子,会变蝴蝶,会抓虫子……比皇兄还要厉害!
小姑娘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珠子像是黑白棋子似的干净纯粹,闪闪发亮。
楚翊沉默地站在一旁,深邃的目光定定地投向了一旁静立许久的京兆尹。
寒风吹起几缕乌发,零散地覆在他俊美的面颊上,半掩不掩地形成一片浅淡的阴影。
从来了这里以后,京兆尹就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脸上没有惶恐,没有害怕,十分平静,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京兆尹冯赫出身青州冯氏,是世家子。
不止是京兆尹,如今这朝堂中位居各处要职的官员多为世家子。
也正因为此,他们才敢如此肆无忌惮。
为了他们的一己之私,他们轻易就拿大公主的性命当作筹码。
楚翊眼底的暗影愈来愈深,深浓的墨色宛如不见星月的无边暗夜,眼尾红痣如血。
就像是封印在他体内的妖兽忽然间被惊醒了过来,周身无声地弥漫起一股危险的气息。
“楚翊。”
他眼前闪过一道白影,手中多了一方柔软素白的帕子,帕子的一角绣着一只蜷成一团的三花猫。
“清理包扎。”顾燕飞指了指安乐指尖的黑血,示意楚翊赶紧干活。
楚翊捏着帕子,眼睛发直地看着面前理所当然的少女。
陡然间,像是心魂归位似的,眸底的阴霾急速地散去,神情逐渐柔和。
“嗯。”楚翊轻轻地应了一声,眼角弯出一个小小的弧度。
他微微躬身,捏着帕子仔细地给安乐擦去了指尖的一滴滴黑血,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
无需任何言语,所有人都能看这位大皇子殿下对妹妹的疼惜。
无论这对兄妹的身份有多高贵,他们之间的兄妹之情都做不得假。
还有皇帝……
不少百姓的目光也投向了站在轮椅旁的皇帝。
当皇帝从高高的城楼上走下时,他们才有了一种真实感。
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但实际上也并非是绝对。
皇帝不仅是高高在上、触不可及的皇帝,也同样是一个父亲。
女儿病了,皇帝会担忧;女儿被谋害,皇帝也会痛惜。
皇帝与他们这些百姓一样也都是有血有肉的凡人。
就在这种复杂的情绪中,一个穿青色道袍、头发花白的老道被七八名高大威武的禁军将士押了过来。
老道身上的道袍皱巴巴的,发髻边散出了好几缕凌乱的碎发,整个人瘦得好似皮包骨头的干尸般,那对深陷的眼眶让人不由联想到了白森森的骷髅。
风一吹,宽大的道袍空空荡荡的,就像是直接披在骷髅骨架上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