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正因为这样,她才必须把有些话说明白。
楚星月指着不远处的竹楼,告诉他:“你要是不信我,大可以抽个时间去那栋竹楼看看,不用看别处,就看竹楼第三层的房顶位置,那里,是不是刻有一个牛头标志。”
牛头?!
赵凌立刻就想到了西蛮的一个民族,那个民族正是以牛头为图腾,家家信仰,户户悬挂。
看赵凌若有所思的神情,楚星月就知道他已经想到了什么,主动伸出手,拉上他,娓娓道来。
“实不相瞒,在看到这栋竹楼的时候我也吓了一跳,起先,是有几分猜测,觉得大魏民风开化,近年来与边陲几个小国多有联系,所以京城附近出现异族的建筑风格也没什么不妥;可是,当我问了小和尚,得知这龙泉寺的方丈在二十年前就已经来到这里的时候,便察觉到事情不太对。”
“大魏尚礼佛,对僧侣有极大的包容力和亲和力,想必这件事不会是秘密,但大魏虽看重僧人,可也对僧人管理及严,也是众所周知;但这龙泉寺的方丈却在知道这些情况之后,还隐姓埋名来到这里,他这么做究竟是真心侍奉佛祖,还有另有其他的目的,我想你应该好好地查一查为好。”
赵凌陷入沉思,眼前,竟慢慢浮现龙泉寺方丈的面容,那是一张让他看后并不觉得讨厌的脸。
对于那个德高望重的高僧,他曾在宫中多次见过,只因父皇似乎对他颇为信任,每次宫中举行大型的祭祀活动,都会邀请他前来。
如果这样的人并非是他大魏子民,那么,这其中的牵连后果又该是何其重。
赵凌狠狠地闭了闭眼睛,等他再次睁开眸子,眼神里的慌乱已经消散,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片如海子般的沉静。
他伸手稳稳地扶住楚星月的肩膀,神色认真的交代:“月儿,这件事本王会去调查,但你要答应我,在本王没调查清楚之前,你千万不要轻举妄动,更不要随意靠近那栋竹楼,可好?”
楚星月当然知道赵凌这么做是为了保护她,立刻就点头答应下来。
同时,像是要安慰他一般楼上了他的腰,温顺的靠进他的怀里。
这个男人,明明现在心里都是有无数个疑问和不解,可他却还是在第一时间想到了要保护她。
面对这样的他,她怎么可能拒绝他的好意和真心?!
第八十章 诡谲风波
小沙弥在安置好楚星月等人之后,就准备回到禅房做晚课。
可待他刚回到罗汉堂门口,就被很早就守在此处的另一位僧人拦下。
“无双师叔,子弟有礼。”
被唤作无双的僧人是戒律堂的执掌首座,已过知命之年的他虽已遮不住脸上的老态,可一双虎目却是依旧炯炯有神,如两道锋利的宝剑,让人不敢对视。
平常时间,这位在龙泉寺享有超高地位的师叔别人想见他一面都难,只是没想到今日却是独独站在这里许久,为的就是等这不起眼的小沙弥。
小沙弥颇为受宠若惊,一直都在小心翼翼的打量着无双。
被小沙弥敬畏的眼神看着,无双似乎早已习以为常,双手抄胸的他站的笔直,低沉的嗓音带着沙哑:“今日,是你招待的凌王与凌王妃?”
“是弟子。”小沙弥又一行礼,道:“今日主持方丈身体不适,知晓有贵客前来,便通知众弟子定好生招待;弟子有幸,亲自侍奉了两位贵客。”
无双圆圆的虎目轻轻一眯,问:“两位贵人在寺中,可有异样?”
异样?
无双师叔是担心两位贵人在寺中会有所不适吗?
是了,一定是这样。那凌王与凌王妃皆是身份尊贵之人,想必在京城中更是养尊处优,龙泉寺位于郊外,寺内朴素简单,师叔定是担心两位贵人会住不惯这里,这才专门前来询问。
想到这里,小沙弥的脸上不觉带了几分天真的笑容。
他觉得,寺内他人对无双师叔的形容一点也不贴切,很多人都说无数师叔不苟言笑,在执掌戒律堂后更是手段酷辣,没有出家人的慈悲为怀;他真想将说这些话的人统统叫来让大伙儿看看,其实无双师叔只是面冷心热、不善表达,心肠还是很不错的。
“师叔请放心,两位贵人颇为良善,对我们的安排也不多加挑剔,是极好的人。”
无双眉心一皱,虎目冷冷的看着小沙弥,似乎对他的回答略带不满。
可小沙弥却像是沉浸在自己的天真世界中一般,继续开口说着:“不过,有一件事倒是挺奇怪。”
“何事?”无双的声音一紧。
小沙弥据实以报道:“那位凌王妃似乎很好奇主持方丈的住所,还问子弟,方丈是不是大魏人;王妃的这个问题实在是怪异,主持方丈怎么可能不会是大魏人呢。”
无双本就瞪圆的虎目更是睁的极大,他早就知道,留下那个竹楼,早晚有一天会是个祸端。
可是不管他如何劝说,那人就是不肯拆了这惹祸的房子。
他就想不明白了,那个女人都已经死了二十年了,为何他还是迟迟看不开、放不下,甚至连她曾经说喜欢的屋子都要替她留下来。
留下来又能怎样?人都死了,留下一栋不知人生悲苦痛楚的破竹楼又有什么用。
无双越想越生气,到最后,连招呼都不打,直接越过小沙弥大步离开。
小沙弥感觉眼前一阵凉风吹过,跟着,无双师叔就似夹霜带雪的大步离开,他也不敢乱喊,只能悄悄地对着师叔的背影行了佛礼。
无双并没有去他处,而是直接来到小竹楼,找到了那个传闻中的龙泉寺方丈,无尘。
身为得道高僧,无尘大师的名声在大魏子民的心中早就如雷贯耳。
可是,却甚少有人知道,这位传闻中的得道高僧却是不过四十出头的年纪。
因为常年将自己关在禅房中念经诵佛,不见日光,所以他的皮肤显得尤为苍白,一双眼睛被衬得极为黑亮。
穿着僧袍的他,丝毫不像一位侍佛之人。
俊美清隽的五官,微薄红润的薄唇,纵然岁月在他的脸上留下了些许痕迹,可依然遮不住他眉眼间的贵气与淡雅;若不相告他已经是个四十几岁的人,他人看了,定会错将他认成才三十出头的青年。
在这世上,有一种人,哪怕只言片语不说,也无法让人忽视他的存在;很显然,这位得道高僧就是这样一个人。
无双推门闯进来的时候,无尘刚念完一篇《妙法莲华经》,听到门口传来的动静,他放下手中佛珠抬头望过去,正好将无双气急败坏的模样看的一清二楚。
嘴角,弯起淡淡的笑痕:“听说你前段时间出世游历去了,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无双见他到现在还有心思来打趣自己,更是气的直跳脚,冲上来就脸红脖子粗的对他吼:“你还有心思摆弄这些东西,你知不知道,你的身份很快就要保不住了。”
无尘一愣,愣愣的看向无双:“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
无双被气的‘扑哧’一声笑出来:“殿下,二十年了,整整二十年了,你就算是要惩罚自己,也惩罚够了吧。”
无尘听到这个对他来说似乎已经很遥远的称呼下意识的拧了眉:“无双,这里只有无尘,没有你口中的殿下。”
“你当和尚还真当上瘾了是不是?好,你既然真把自己当成了和尚,那和尚要四大皆空,可你的心空了吗?你的心里,满满当当的都是那个女人;以前那个女人害得你连皇位都可以不要,现在那个女人的儿子,就要来要你命了。”
“无双,我说过,不要再提她,不要再打扰她的英魂;我已经放下了,我们现在的日子,不是很好吗?”
听到这声‘很好’,无双笑的泪都快出来。
“真的好吗?你真的是放下了吗?既然放下了,为什么连那个女人的儿子你都不敢见?身体不适?你从小到大连头疼脑热的毛病都没有,何来的身体不适。”
说到激动之处,无双狠狠地吸了口气,睁着隐隐发红的眼睛,看向无尘:“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你都听不进去,有些话,你若是真的愿意去听、去做,这些年你不会将自己逼成这个样子。”
“我来就是要告诉你,那个凌王妃是个极聪明的,她已经开始怀疑你是不是大魏人,为了你自己,你好好的考虑一下自己的退路吧;殿下,不要到最后,你连自己的命都丢在这里。太后她一直都在家里等你,等了整整二十年,你可知道?”
说完这段话,无双就像是经历过风霜打压过的叶子一般,蔫头耷耳的退出了竹楼。
抬头看向头顶暖暖的日光,他好像回到了自己真正的家乡。
那里,有青青的麦田,葱郁的竹林,孩童天真无邪宛若风铃般的笑声。
他的家人、族人们都朝着他伸出热烈的双臂,各个欢喜的将他抱入怀中;告诉他,分别多年,格外想念。
一滴晶莹的泪珠从他紧闭的眼角滑落,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今日,他终于明白了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