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毅想将女儿嫁到京城里来,朕在那个时候就知道,楚毅这是将能遏制住他的刀送到了朕的手里;楚毅只有一子一女,对这个女儿极为看重,只要朕能够拿捏住他的孩子,就不怕他敢跟朕耍手段。那时,朕在心里对楚毅起了防备之心,但还不想在那个时候铲除靖北侯府,因为朕知道,相比较楚毅手中令朕忌惮的军权,姜家的野心才是一颗迫在眉睫的毒瘤。”
赵凌接过昭和帝的话,道:“所以,你就先暂时放过了靖北侯府,甚至还想利用靖北侯府来给我加码,然后在铲除了姜家之后,又立刻向靖北侯府出手;是不是?”
昭和帝并不否认自己所做的一切,道:“朕要将一个安稳的天下妥妥帖帖的交到你的手里,而不是让你像朕一样,日夜都活在战战兢兢之中;凌儿,你现在是太子,将来更会是天子,你该是这天下第一人,该是让天下人都畏惧你;而不是像朕这个当父亲的那样,畏惧臣子手中的权利,担心的夜不能寐。”
“父皇你错了,儿臣向来都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儿臣若是认为靖北侯忠心耿耿,就会全身心的信任与他,若是觉得他心怀不臣之心,自然会将他堂堂正正的召回京,再剥夺他手中的军权;而不是卑鄙的手段胁迫他,更不会为了夺权,为给他扣上莫须有的污名;父皇,你可知,你此举跟卸磨杀驴的小人又有何分别?!”
昭和帝知道自己此举十分令人不齿,可是方法若是用的得当,结果能够达到自己的目的,手段卑鄙点又怎么样?只要管用就行,不是吗?
昭和帝看着天真不已的儿子,轻轻地摇着头笑,笑到最后,连眼泪都快笑出来了:“朕真不敢相信,这么幼稚的说辞居然会是从你的口中说出来的,凌儿啊,朕自小就教你要硬起心肠,甚至还让你在幼小的年纪就见识到了战争的残忍,朕本以为只要让你看多了血腥,你就不会再有太多的情绪化;可没想到,你现在居然越来越妇人之仁;什么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种可笑的念头只有傻瓜才会轻易相信,在这个世上,根本就没人能让你去相信,你真正要相信的人只有你自己;这种蠢笨的想法是姓楚的那个丫头教你、影响你的吗?看来,朕将你弄走还真是一点都没错,她差点就耽误了你,你知不知道。”
看着冥顽不灵的昭和帝,赵凌真觉得自己已经无法跟他沟通了。
想到连自己的婚姻都被自己的亲生父亲拿来利用,赵凌的心已是冰凉如水。
但,想到昭和帝对待靖北侯府的态度,赵凌忍住心里将要爆发的怒火,冷着声音问:“父皇收拾了姜家,顺带着连苏家也一并给收拾了,现在朝堂上再无朝臣敢明目张胆的结党营私,父皇的手段真是让儿臣佩服;只是儿臣好奇,父皇准备怎么对付青州?这些年来,靖北侯楚毅守在青州并无过错,甚至因为他的驻守,北蒙的铁骑都不敢越过北邙山,这样一个无错且有功的大臣,父皇难道也要像对付姜家那样,将靖北侯府也一夜之间倾覆了吗?”
昭和帝知道,此时他是在以帝王之姿跟自己的儿子说话,所以,他做出来的每一个决定,都是在经过深思熟虑的。
“青州的四十万兵力朕不能再交到他一人手中,朕要将这支大军的兵力全部分散,这样,将来这些人要是敢心生谋逆,他们一时半会儿也做不到最快的集结;这些年楚毅驻守在青州也是劳苦功高,朕不会像对待姜家那样对待靖北侯府;京城里不是有靖北侯府的宅子吗?朕准备将他们父子召回来,让他们好好享享福;只要他们听话,不碍着朕的眼,朕就能保证,给他们一世富贵生活。”
赵凌冷笑:“父皇这是要将士卸甲、马放南山;可是父皇,你别忘了,这些年北蒙一直对我泱泱大魏虎视眈眈,虽说北蒙新帝沉醉丹药,醉生梦死,可是在新帝的身边还是有不少狼子野心之人,妄图染指我大魏疆土;你将楚家父子从青州叫回来,看管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这无疑就是在给北蒙人最好的趁虚而入的机会;父皇,你口口声声说为了大魏江山,可你这么做真的只是为了大魏吗?我大魏这些年来才刚刚迎来一些太平日子,难道你要因为自己的私心,再让我大魏百姓经历战火之苦吗?”
昭和帝这辈子最不喜欢听的话之一就是青州没有他楚家父子不行,可没想到,这句最让他反感的话,今日却从自己最疼爱的儿子口中说出来。
顿时,昭和帝就不顾仪态,竖眉怒目的怒视着赵凌,冷喝:“这天下是朕的天下,这江山是朕的江山,离开他楚家父子,朕照样能治理这万里河山。”
第五百四十五章 一点都不稀罕
这一声怒吼,算是彻底将昭和帝的私心与嫉妒昭示在自己的亲生儿子面前。
而赵凌,也总算是亲耳听见自己亲生父亲埋藏在内心深处的疯狂嫉妒和狭隘,原来,在昭和帝的心里,他竟然是如此的自卑不堪,他在羡慕楚毅,在疯狂的嫉妒着楚家父子。
他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要知道,他可是堂堂天子,就算楚毅功勋赫赫,他也不过是天子手中的臣子罢了;堂堂一国之君嫉妒一个臣子,这话所出来该是有多么可笑?
昭和帝在吼出那句话后,先是感觉到浑身上下都舒坦了,前所未有的舒坦,就像是一直有一口郁气憋在他的心里,憋了好多好多年,终于在今天,被他畅快的吐了出来。
但是,在他觉得畅快的同时,立刻又意识到不妙,在他猛抬起头朝着赵凌看过去,他才知道自己为何会觉得不妙。
因为,他在自己儿子的脸上看到了难以置信的表情;下一刻,昭和帝就觉得糟了,他竟然一个没控制住,将一直以来都小心隐藏的内心阴私给说了出来。
可是现在,再多的后悔也来不及了,因为,该说的、不该说的,他都让心爱的儿子听了去,如果在这个时候做过多的解释与遮掩,反而将自己弄得像个小丑似的。
所以,昭和帝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堂堂正正的抬起头看向赵凌,将自己心底深处最阴暗的一面展露给他看。
赵凌吃惊的看着昭和帝,拧着眉心看他:“父皇,你是在嫉妒靖北侯一家吗?为什么?他们有什么值得让你来嫉妒?”
昭和帝就知道自己这个聪明的儿子已经看到了他不可告人的秘密,既然如此,他也不遮不掩,道:“是,朕嫉妒他,嫉妒他楚毅!朕登基三十年,刚开始执掌天下的时候,北蒙铁骑一次次的侵扰大魏边境,那时,朝政混乱,边陲不稳,朕日日夜夜都活在惊慌恐惧之中,每天晚上,朕都是从噩梦中惊醒,梦里总是梦见北蒙人的铁骑踏进了京城,闯进了皇宫,那些野蛮人用白绫勒着朕的脖子,活活的将朕勒死在这龙椅上;朕初登天子宝座的那段时间,就是这样日夜活在煎熬与噩梦里,怕的晚上睡不着,白天更害怕听到八百里加急的奏折,没有人能够体会到那时朕内心深处的绝望,朕活的生不如死。”
“可就在朕绝望到觉得快要活不下去的时候,楚毅出现了,他是天生的战士,勇猛的帅才,他带着大魏的将士击退了北蒙的铁骑,让北蒙铁骑再也不敢笑傲三国,更不敢侵扰我大魏边陲一分;那时,朕觉得楚毅的出现一定是老天对朕的垂帘,老天爷一定是听到了朕的哀求,所以才找来这样一位能够保护大魏的英雄,让他来帮助朕、辅佐朕。但后来朕才知道,楚毅才是朕最大的噩梦。”
“楚毅驻守着青州,手中执掌着大魏最强悍的兵力,那些将士对他忠心耿耿,青州的百姓更是对他歌功颂德;你知道吗?在青州,甚至在天下的百姓心里,他楚毅的威望被朕这个天子的声威还要高;在许多人的心里,楚毅才是能够保护大魏百姓的守护神,而朕,只是一个坐在龙椅上好声色犬马的无能君主罢了。朝堂上曾经有不少声音指责楚毅,朕听到那些声音想到了自己,因为朕很明白那些说楚毅坏话的人心里都在想什么,他们像朕一样,疯狂的嫉妒羡慕着那个男人;他虽然不在朝堂,不在京城,可是,他却是每个人心里无法忽视的存在。而在朝堂中的武将之中,也有不少人是站在楚毅那边的,凌儿你曾去了边陲,在军营中长大,你应该也听说过关于不少楚毅的英雄事迹吧;听到那些人在谈论楚毅时双眼冒光的憧憬模样,你心里是作何感想?有没有想过,你的父皇才是天子,为什么将士的口中只对他楚毅伶仃膜拜,而全然不提朕这个一朝天子呢?听到这些,看到这些,你可知朕的心里是作何感想,朕的心里又该是多么悲苦?!”
看着提到楚毅表情狰狞疯狂的昭和帝,赵凌就知道,他在心里对楚毅的不满早就深埋在心里了,而以前,他还能得到控制,但是随着时间的积累,不满越来越多之后,终于在某个时间点的冲击下爆发了。
当初昭和帝有多压抑自己,在爆发后的反弹就会有多大;今日,若不是亲耳听见,他真的不敢相信,在自己父亲的心里,楚毅对他的影响居然会如此深。
“父皇,在你的身边,没有人一直都在逼着你,而始终逼着你的人只有你自己。楚毅是个帅才,他击退了北蒙的铁骑,功勋卓著,天下百姓和行伍将士对他称颂有佳这是他应该得的,你不能因为你重用的将军会打仗就羡慕他会打仗的本领;换句话来说,如果没有楚毅的出现,你的噩梦可能真的会成真,难道你希望这些噩梦真的降临在你的身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