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溪失声道:“三长老!?”
“冤枉好人,我会……遭到、惩罚。”他继续痴傻地说了这么一句,慢慢转身,颤颤巍巍地退了出去。众人无不惊讶,薛燕起身要阻止,三长老却已经没了影。
他好像被什么控制了。陆眠看着他的背影想道。
“我真的什么也没做。”她站在原地,对堂上诸位臣公说。
“你一定是用了妖术,控制了三长老!”宁溪指她道:“他刚才还怒不可遏,怎可能忽然就说是冤枉你了?!大胆狐妖,你真是好不委屈啊!”
陆眠回过神来,皮笑肉不笑地对她道:“长公主殿下,您这是叫人验了我不是妖,也不信啊。那我要怎么做才能让您满意?包庇您,不查案子了,和诸位大人说是我搞错了案情,冤枉了您,是不是这样您才会放过我?”
“肃静肃静!”薛燕一拍惊堂木道。一场三司会审被搅合成这样,真是令人无语。“从现在开始,由陆姑娘继续陈述,长公主不得再发难!谁也不许离开!”
“大胆!”
“公主殿下,公堂之上,一视同仁!你若当真清白,也没有谁会搭上性命来冤枉你!”这位公主平时惹不起躲不起,现在还如此坏他的面子,真是令人生气。
“好,好啊。”宁溪连连点头,“一个个是越来越神气了,且看你们能神气到几时!”可恶。那夕泠不是说掉包了两样物证吗?可是真假太子的魂都在此,看来那家伙是反过来被他们给骗了。
“之前说到家父蒙受冤屈,”谢遥遥看到她没事,接着趁热打铁接上前话道:“此事亦是长公主所为。这个东西当时被作为指控家父的物证,诸公还记得吧?这样东西,是从公主府里出来的。”
“你以为随便做点伪证就可以污蔑本公主了吗?”
一阵拍掌声忽从屏风后传来。宁溪登时有种不好的预感。众人随着声音看去,两道山水屏风相对打开,露出一位坐在后面着明黄色龙袍的人,竟是皇帝。
第45章 第二案(21)
皇帝……皇帝怎么会在这儿, 在这屏风后面听三司会审?
“皇姐的所作所为,真是令朕大开眼界啊。”宁远从座位上起身走出,沉着脸,嘴角微微翘起, “先帝临终前曾嘱咐朕照顾好皇姐, 朕以为也做得很好。却不想皇姐你, 是愈发不将朝廷法度、人命清白放在眼里了。
就在前几天,皇姐还将朕囚于府中。那几天的日子,朕至今记忆犹新呢。
这桩案子已经很清晰了。人证物证俱在,无可辩驳。”
宁溪变了脸色。
“怎么,皇姐很惊讶?你认为朕应该是怎样的呢?失忆?”
众人皆惊。
“来人!”
“谁敢过来!”宁溪喝止道:“谁敢碰本公主, 就叫他断了手足, 丢入蛇窟!”
“从即日起,”宁远冷冷道:“你不再是朕的皇姐, 不再是长公主。你将不再有任何权力随意决定谁的生死。”
“皇帝你疯了!你忘了、你背叛了先帝临终的嘱托!”她眼中冒着凶光,一步一步逼近他,“他对不起我,他要你补偿我!你就是这样补偿的吗!?你没有资格这样对我!”
“朕对你,已经仁至义尽。
将她押入天牢, 听候处置!长公主宁溪,自即日起废为庶民,永生不得踏入皇宫!”
“你……!”左右之人上前缚住了她, 宁溪怒道:“你都算计好的是不是!本公主何错之有!你凭什么把我押入天牢,就凭这几个人的一番说辞!?”
“朕凭什么?”宁远刚背过身去, 又回过头来, 一瞬间气血上涌, “就凭你勾结黑市, 多年来结党营私,肆意杀人;就凭你坑杀太子,与妖相谋;就凭你公主府地下的森森白骨,就凭你先不顾与朕的血脉亲情,将朕囚于你府中数日,如猪狗一般对待!哪一桩哪一件不是死罪?!
你以为朕什么都不知道吗?不过是因着先帝临终的嘱托,对你一再宽容,才让你变本加厉!”
宁溪大笑,“你说得好啊!本公主就是罪大恶极了,了不起就是一条命!既然迟早要付出这条命的代价,不如多给你添些堵,多做些为所欲为的事!我就是个恶人,敢不敢下令将我五马分尸啊!?且看先帝九泉之下,要如何骂你不肖子孙!”
随着人被拖下去,那怒骂的声音渐远了。众人皆愣住了,这番场面看得心里发忬。
至于后面的有些话,可以不用说出来了。皇帝心里知道,她们也知道,不用再言。
陆眠看到他向真太子的残魂走去,眼睛里是难以掩饰住的悲哀。他抬手碰了一下,即刻触电般缩了回来。
墨玉上前说道:“陛下,阴阳两隔,您不能直接与太子殿下接触的。”
“哦,朕倒忘了。”他苦笑着点点头,转了个面。太子一双眼睛满含幽怨,又呆呆的,不知在看何处。
薛燕开口道:“陛下,那公主府?”
“抄了。朕已经令蒙将军去了。”
“陛下!”梦寻站出来,跪下道:“家兄也在长公主府,当初是逼不得已……”
“这个自然。朕不会迁怒无辜的人,更况你还有功。”宁远说,“朕让人把他接出来,令你们一家团聚可好?”
“好!”梦寻粲然一笑。墨玉也连着笑了,他的快乐在感应她。
“不过陛下,在下想亲自去接兄长。”
“这有何难?现在就去吧。”
“谢陛下隆恩!”梦寻喜得赶忙去了。
陆眠道:“陛下,公主府上除了萧公子,应该也还有很多其他无辜的人。”
“这个难讲。”宁远却说:“他们或出于自愿,或出于被迫,都多少帮着宁溪做了一些坏事情。上下百人,无法挨个分辨谁是真的冤枉的。”
陆眠听了,心想果然还是不能对这皇帝抱太大希望。此刻他看她的眼神也与之前不同,想来是方才看到验妖锁碎了,心里是有些想法。自己现在其实不宜进言。
下一瞬,皇帝复又笑道:“陆姑娘才及笄之年,竟破了这样大的命案。还有你们几位,都想要什么赏赐吗?”
陆眠虽然知道自己此刻该慎言,却还是说:“如果真能要个赏赐,那么就请陛下让我们再去一趟公主府,挨个甄别,把那些始终无辜、没有做过帮凶的人给放了吧。否则血洗百人,定会有人觉得陛下不是仁爱之君了。”
墨玉跟着道:“陛下,长公主府上定也有很多人是无辜的。”
“我可从旁协助。”谢遥遥说。
宁远看着他们,不知在想什么。“既然你们都这么说,朕准了。”
“谢陛下!”
宁远唇边挂着一抹苦笑,转身面向三法司官员们,定定道:“太子暴毙,朕心甚哀。”
“父皇?!”真太子的残魂闻言唤了他一声。宁远好像没听到一般,目光飘向不知名的地方,似乎是不再忍心看他一眼。
“有件事还要麻烦你们。”
“陛下请说。”
“给他找个好一点的轮回,如果可以的话。”
“好。”墨玉点了点头。虽然轮回去哪不是他们可以决定的。
一阵呜咽哭声忽传入耳中。众人看去,只见楼之栩跪坐在石柱下哭,样子好不哀痛。
一个下级官员上前安慰道:“楼大人,真相大白,大仇得报了,怎么还哭呢?”
楼之栩没理,下一瞬忽然仰面一躺,竟是哭晕过去了。众人忙嚷着叫大夫。宁远随之看去,陆眠暗中观察着皇帝的神色,只觉他眼中的光很是复杂,个中滋味难言。
“之前的事情,朕也是看在眼里。”宁远忽然道:“要说起来,叶思卿也出力不少。怎么不见他了?”
“门派有事,急召他回去了。”墨玉忙道:“没来得及和陛下讲。”
这时候她忽然感到心口一阵异样。是刚才那种快乐的感觉,一下子荡然无存了。
虽说梦寻只有快乐会分给她,悲伤不会分给她,但是现在快乐完全没有了,说明他现在……
她摸摸脑袋,有点奇怪于自己所想。
“怎么了墨姐姐?”陆眠问。
墨玉道:“我们现在就去公主府吧。”
两人便一道走出,等到人少了,陆眠却道:“你们先去,我还有点别的事,去去就来。”
“你去做什么?”谢遥遥和墨玉异口同声地问了一句,疑惑一扭头,陆眠已不见了。
长公主府一瞬间天翻地覆。
“蒙将军在这里。我……我想先找梦寻。”墨玉闭上眼指尖蓝光迭出,变出一只灵蝶。
谢遥遥看在眼里,心想,就在公主府内,其实用不着用灵蝶的。可墨玉不管这些了,跟着灵蝶飞了进去。
梦寻此时正在公主府寝殿里,和他弱不胜衣的哥哥正面相对。
“我不和你回家。你自己回吧。父亲很想见你,不想见我了。”萧紫陌裹了裹肩上的貂毛披风,赤着脚站在地上。风透过雕花窗户把红色纱帘吹起,帘尾的流苏珍珠拂过他白皙的脚踝。
一别三载。当初听闻他被弄去长公主府的时候,他就下了个决心要救他出来,不管是以怎样的方法。没想到终于见了面,大仇得报,他却是这样说。难道他心里不觉得畅快吗?难道他对那个十恶不赦的公主,还有那么一丝同情和不舍?!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