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身子真没事了吗?”她这时又问。
“你不是都看到了吗?”他低低地笑了,温言道:“我若没好,怎么给你变烟花呢?”
她眨眨眼睛认真想了一想,“说得也是。”
“我要走了。”他轻轻抚摸了一下她的手。她没有感觉,再看向他时他变得更透明了,渐渐淡去。
“再……”她伸出手,再见的手势却凝在了原地,抢在他完全消失的前一秒道:“等你办完了事,要快点来见我哦!”
叶思卿此时已完全消散不见。陆眠瞬间觉得心一空落。站起来环顾四周,原来周围景色一片荒凉,所有的甜蜜热闹不过是因为有另一个人相伴。
*
和她见过了,心里一块石头落地。
叶思卿从自己房中走出来,迎面遇到墨凝。
接风洗尘,该给的面子已经给过了,下面等待他的将是一桩桩算账,为他这段时间做过的事。墨凝上下打量着他,一张脸冰冷如铁。
“身子已经虚成这样,刚才又是为何耗费了灵力?!”
叶思卿不答。
“你不要以为,二十岁前我不敢动你,你就可以为所欲为。既然认为自己死不了,那便也给为师看看你能扛到何种程度。”墨凝唤来一个侍童,传音嘱咐了几句。
“叶师兄,请。”侍童依旧对他很恭敬,脸上挂着笑容。但叶思卿知道他要请自己去做什么。
长风门有一个地方叫炼狱十八塔,常年风雪肆虐,进去的人九死一生,专用来惩治一些师门叛徒和门派死敌。
他被侍童带着来到了这个地方。
“叶师兄,”侍童有些看不过去,对他说道:“其实你何必要和师父作对呢?你若是安分守己,师父绝不会让你进炼狱十八塔的。”
然而他却惊愕地看到眼前之人露出了一个微笑,一个笑意未直达眼底、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笑,让他整个人显得有些可怕。
侍童实在无法理解。“你笑什么?!这地方九死一生,进去就难出来了,你还笑?”
却见对方微微扬起头,仰望塔顶的目光里带着高贵和倨傲,心道:我正是要来这里。
飘雪落在他的乌发上,紫色的衣摆下溅起一片碎玉。侍童不敢再说话,心想这人怕不是脑子出了什么毛病,赶紧丢下他跑走了。
第37章 第二案(13)
陆眠没有闲着。和叶思卿告别后, 即刻又动身去了楼府。楼之栩被杀案之前一直搁置。如果能赶在三司会审前将此案也破了,指认长公主或许能再多一样证据。
事情还没过去多久,楼府上下一片缟素。她来到府门口,找到了上次见过的几个侍卫小哥, 又问了些具体情况, 准备去郊外的案发地看看。
“位置不好找, 我们哥两个带您去吧。”侍卫小哥说,“现在大人已经入土为安了。凶手仍未伏法,这也是我们不甘心的。您若能侦破真凶,我们全府上下都要感谢您。”
“不能坐你们楼家的马车去。”陆眠当机立断,“找一辆不起眼的马车, 越不显眼越好。”
赶到的时候已是傍晚。山土垄上只有他们两三人并一间草房, 高空中鸣雁飞过一字,夕阳余晖下显得有些苍凉。
“大人就是在这里遇害的。”
“楼大人之前来这里是为避难, 为什么会选这么一个没有人烟的地方呢?”
“陆姑娘有所不知,我们大人笃信神佛。之前有个道士和他说,这一块地方诸邪不侵。所以大人每次遇到什么担惊受怕的事,就会来这里避上一避。”
陆眠想到与死者关系密切的人,“那楼夫人呢?案发时她在什么地方?现在又在何处?”
“夫人娘家出了急事, 半个月前走的,大人出事后她收到急信赶回来,但车程太远, 现在还在路上呢。”侍卫摇头叹息,“公子也去了。大人身后一应事宜, 都是户部的几位大人帮着操办的。”
幕后指示人应该是宁溪, 楼之栩的死不过是整桩案子中的一环。她要做的事情有二, 其一当然是要在这里多拿一样指认宁溪的证据, 其二是看看这里边是否还有其他帮凶。
“他来的这地方,你们都知道吗?”
“府上的人都知道,不会往外说。”侍卫答道。
不远处忽传来一个声音,有人在朝他们喊话。她转头望去,只见一个书童模样的男孩骑着白马过来了。马儿的速度很快,至她面前停下。
“这位就是陆姑娘吧?”男孩很利落地朝她醒了个揖礼。陆眠便也回以一礼,眼风扫过这男孩上下,道:“你是楼府的……楼大人的书童?”
“姑娘好眼力,叫我司棋就行。刚一听有人说你来了一趟,我马上就追过来了。这里的事情我比他们两个清楚,有什么你问我就成。”
“诶对!”两个侍卫小哥忙道:“他是大人的书童,没有谁比他更清楚的了。”
陆眠点点头,“案发当日你和楼大人在一起吗?随行的还有谁?”
“我陪同大人来的这里,随行的还有三五个暗卫。”司棋说,“中午的时候大人说想喝三里外的泉水,我便去给他打水,回来后大人就遇害了。”
“那么那几个暗卫呢?没有保护好你们大人?”
“袭击我家大人的是一只妖。那妖法力高强,暗卫怎么厉害也是凡人,怎么打得过。”
“暗卫们的情况呢?”
“有两个死了。另外两个重伤,现在还在医馆呢。”
“你出去打水去了多久?回来的时候是什么时间?”
“去了大概两刻钟,回来大约是丑时一刻。”
“那当时尸身是在什么地方?”
“就在屋内。”司棋说,“陆姑娘请随我进来看。我们知道你们几位总不会不管这件事的,早就对案发现场做了保护。”
草屋内的家具陈设很简单,一床席子,几把桌椅,桌上有一个绘着图案茶碗,桌子角下有几点已颜色很深的血迹,桌上印着一个不寻常的脚印。
她走向窗边那脚印,从脚印大小大概能判断出留下脚印者的身高,而从印迹深浅大致能判断出此人的体重,进而推出其身材胖瘦。但是这只适用于对凡人的推断,妖和修仙者是可以飞的,或许脚只是轻点一下。
这枚脚印显然是妖留下的,因为寻常人不可能有这么大的脚印。她脑中浮现出妖王和金猊兽的样子,但它们也并没有这样大的脚掌。
按照脚印的方向,这妖应该是作案以后踩了一下桌面,飞出窗户遁走的。脚尖所对的方向正好是窗。
接着她去检查桌角下的血迹。很显然因为放的时间太长,血迹颜色很深,几已干涸。
“可有验尸报告吗?”
“有的。我特意给您带来了。”司棋拿出一卷单子给她看。陆眠只看完第一句话——
死者男,五十二岁,死于妖物之手,一击毙命。
“一击毙命?妖物对人一击毙命,人会血流如注。”陆眠若有所思地看着地上,“不会是这种点状喷射式的血迹。”
“那依姑娘所见,这份验尸报告有误?”
陆眠没有马上回答,“再看看吧。”
“我觉得事情还是很明显的。”司棋道,“妖物应该是在桌子这里袭击大人之后,从窗户飞出去逃走。你看,证据确凿。”
“从脚印来看的确是这样。”她说,“但线索不止一件。要得出定论,需得所有的线索全部对得上。我还有个疑问,你说暗卫中有两个死了,两个重伤,那可有验尸报告?另外两个重伤的也是在此处被害的吗?”
“暗卫死了便死了,没有谁会给他们做验尸报告,直接拉去乱葬岗埋了。”
“可这关乎案子,是应该做个验尸的。”她很快又说,“既然没有就算了。另外两个重伤的呢?”
“他们本来想保护大人,结果也遭了妖物的毒手。我并未亲眼目睹,屋内就这一处有血迹,我想他们应该也是在这里被害。”
“但这片血迹的量,似乎不是三个人的。”她说,“那两个重伤的兄弟,可以带我去见见么?”
“当然。”
两个受伤的弟兄看上去已经恢复了不少,其中一个正在睡觉。她便先去找另一个醒着的。简单慰问了几句后,开始问话。
“你当时是在场的,可有看到凶手的样子?当时是怎样的情况?”
“凶手就是一只妖,银发白面,两只尖耳朵。它出手很快,比我们几个速度更快,提前杀死了大人。我们与它交手,被它几掌打在地上,然后让它从窗户飞出去了。”
“什么时间呢?”
“大概是丑时刚过。”
陆眠点点头,余光却透过窗户和帘子看到隔壁床上另一个暗卫已经醒了,司棋在和他说话。两个剪影投射在帘上,看上去他们关系很亲近。
她慢慢站起来,缓步朝那扇窗户走过去,定定站在窗后,听到司棋和那另一个暗卫竟在说笑。他们寒暄了好一阵子,说的是些家常闲聊的话,如今天的天气、酒楼里新出的小吃云云。
刚才被她问话的那个暗卫从床上支起身子来,似乎想把她叫回来。但陆眠一动不动,就站在墙窗户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