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瑾似乎发现了好玩法,他并不急于将付琅从水中救起,而是用折扇削去残存的船身,木屑便成了简易的暗器,在折扇旋转间飞射而出,直直射入鲛人的额头。
有了唐瑾的支援,付琅又一剑刺穿扑到身上的鲛人后爬上一块木箱脱离危险。
花虔松了口气,然而还未等她放松片刻,身下忽然刺啦一声脆响。
一瞬间,脚腕冰凉。
花虔心中一紧,猛地回首望去,就见船帆已经被撕开一道裂口。
一只青黑色消瘦锋利的手穿过裂口抓住她的脚踝。
花虔瞳孔猛缩。
是鲛人!
有一只鲛人竟悄悄潜入船帆之下,伺机将她拖入海中。
那只手像是烙铁一样死死钳住她的脚踝,让她动弹不得。
花虔刚想要挣脱,就见鲛人如同紧绷的长弓一般竟从那裂缝中跃出,飞速地捂住她的口鼻,转瞬拽着她滚下船帆。
鲛人的爆发力太强,速度之快让体力透支的花虔根本来不及有任何动作就被偷袭成功。
海水瞬间淹没头顶,花虔拼命挣扎,想要激起浪花引起唐瑾的注意。
可他们此时在巨大的船帆之下,扑腾的水花被帆布遮盖住。
再加上天色晦暗,海浪本就汹涌,这点动作更是不易察觉。
她的身子被死死束缚住,入了水的鲛人松开她的口鼻,却抓住她的脚腕将她向海底深处拖去。
生死一线,花虔按动手腕的暗器。
这是她唯一保命的东西,上次遇到血蝠之后她特意找铸武堂的匠人改造过。
按动一次可同时射出十根银针。
鲛人猝不及防被射入银针,吃痛地发出尖锐的叫声,松开拽住花虔的手。
花虔挣脱了桎梏,立刻用不太娴熟的狗刨拼命朝水面游去。
然而水下阻力导致射击的力道不够,那银针并未完全扎入鲛人体内,反而愈加激怒了它。
见花虔逃脱,鲛人一甩长尾紧追而上,很快便再次抓住了她的脚踝。
锋利尖锐的指甲嵌入肌肤之中,丝丝鲜血渗入海水。
花虔吃痛地想要挣脱,海水顿时灌入口鼻。
一瞬间,窒息感排山倒海而来,肺部像是快要爆炸。
鲛人握住脚踝的力道愈甚,宛若缠绕住身体的巨蟒,几乎要将她的脚踝绞碎。
时间仿佛停滞,花虔感到肺部仅存的空气一点点消散。
五感渐退,她的眼前模糊不清,耳边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只能感觉心脏微弱的跳动。
扑通,扑通......
一下又一下。
意识模糊的最后,花虔脑海中只闪过一个念头。
狗()逼系统,不是说死得时候没有痛苦吗?
就算任务失败,好歹给她个安()乐死啊。
最后的最后,模糊的视线中,好似有一束天光划破黑暗,荡开冰冷刺骨的海水为她而来。
不知道是天晴了,还是她仅存的朦胧意识产生的幻觉。
身体似乎变得轻盈,拉着她下沉的束缚不见。
都说人死后会灵魂出窍,摆脱□□的桎梏。
花虔觉得自己像是一片随风而起的飘叶。
在一个明媚的午后,飘向未知名的远方。
这或许就是她短暂人生的全剧终。
第44章 江湖风月(一)
累, 乏。
这是花虔意识清醒后的第一印象。
她像是陷入了一个很长的梦境,好不容易才挣脱住梦魇的束缚转醒。
缓缓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黑色的夜幕。
一轮明月高悬, 苍穹之上若隐若现点缀着零星几点。
冷风不时吹过, 耳边是海浪拍打的声音。
鼻息间还有些许不适, 花虔忍不住咳嗽出声。
她觉得有些冷,费力撑起身子,却发现手心沾染着细软的沙粒。
“醒了。”
熟悉的声音传来, 花虔抬眸望去, 就看到一道黑色的身影背对着她。
唐瑾坐在一旁的篝火前, 他的外衫脱下挂在搭起的简易支架上晾晒,如今身上是一件黑色的内袍。
他此时低头看着手臂, 花虔随着他的视线下望,就见他的手臂被撕扯开一个血肉模糊的口子,像是被硬生生咬去了一块皮肉。
而他肩头的黑色衣衫上凝结一片殷红, 刺入一根如青黑色骨刺一般的东西。
篝火堆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唐瑾从玄铁刀扇的扇柄处抽出隐藏的匕首,将其烤到灼热后, 干净利落地把手臂那块被海水泡得发白的血肉剜去。
鲜血顿时流出,将他葱白的手指染红, 像是雪域高原上盛开的血色玫瑰。
唐瑾面色并无异常, 但呼吸却有几分沉重, 额头渗出细密的汗水。
眼见他又要去剜肩上的伤口, 花虔起身走到他身边坐下, 接过他手中的匕首。
“你这样处理伤口会失血过多的。”
唐瑾指尖一顿, 却并未说什么, 只任由她接过匕首。
花虔摸索了下衣兜, 掏出一堆东西。
武侠世界刀光剑影,死伤是常事。
她平日里便总是琢磨着怎么弄些保命的东西防身,以备不时之需。
古代装东西都是装在香囊钱袋中,很容易便丢了。
她便在里衣上缝制了不少暗兜,可见她还是有先见之明的,这些东西都没被海水冲走。
唐瑾见她摸遍全身,掏出各种小药瓶、银针、钱票、绷带、护心镜、蜡烛,甚至还有一小块牛肉干。
他剜肉都没有丝毫变动的嘴角也忍不住一抽。
没想到这丫头心眼倒是挺多,配备的东西齐全得很。
花虔瞧着眼前的小药瓶,原本想拿起红色药瓶的手忽然一顿,旋即狡黠一笑,手指一拐另拿起旁边的蓝色瓶子道。
“当初你为了帮我治疗伤口特意送我的生骨玉肌粉,我一直带在身上,没想到竟有用武之处。”
她打开瓶盖,“既然是你亲自调制的药粉,想来是最适合你的体质。”
说罢,她将药粉一股脑全部撒在唐瑾手腕的伤口之上,心底暗想,这也算是报了当初的仇了。
她对着伤口轻轻吹着凉气问道。
“感觉如何?”
唐瑾没有回答,只漆墨般的双眼一动不动的盯向她,倒是让花虔心中有些发憷。
该不会是疼傻了吧。
这药粉的威力她当初可是受害过的,疼得哭爹喊娘都不为过。
忽然,唐瑾伸出右手。
花虔吓得一缩脖子,以为他要报复自己。
没想到唐瑾却伸出一根手指指向了白色瓶子。
“这里是什么?”
花虔回道:“这是玉颜膏,洛无邪送我的,专门祛疤,等你伤口好了我给你试试......哎,你干嘛?”
花虔话还未说完,就见唐瑾已经捏起瓶子抛进了海里,动作一气呵成,她都来不及抢回来。
花虔:“......”
见唐瑾目光又落向其他的药瓶,花虔连忙将它们护住:“这些都是我找许大夫要的保命药,不能丢。”
听到是许大夫的药,唐瑾目光才收回。
花虔见他不再发神经,松了口气,将绷带烤干后缠绕住他手臂的伤口系好。
一处伤口处理完,花虔望向他的左肩。
那骨刺扎得很深,伤口处已经凝结了血块,将衣服都黏在上面,怕是得费一番周折。
花虔犹豫道:“我......可能要先将你衣服裁开。”
唐瑾听到这话睫毛微颤,旋即不动声色地扭头望向一侧,将受伤的肩头稍稍面向她。
见他如此配合,花虔也不再犹豫,用匕首小心翼翼地割开他肩头的衣衫,露出精致的锁骨和一片光洁的皮肤。
暖黄的篝火之下,跳动的火苗影子仿佛流淌的暧昧气息。
昏暗的光影映衬得唐瑾侧颜愈加精致深邃。
他垂着眼眸,纤长的睫毛投映下一片阴影,遮盖住眼底的神色。
即使他的表情依旧淡然,但略微凌乱湿漉的墨发在衣衫半解间增添了一丝破碎感。
花虔忍住自己脑海中的胡思乱想,屏气专注地望向伤口。
她用帕子按住伤口边缘,握住骨刺用力一拔,唐瑾顿时身体僵住,呼吸沉重了几分。
这骨刺刺入得比想象中还要深。
花虔立刻撒上消炎止痛的药粉,旋即用绷带缠绕住。
一套流程下来,她也紧张得浑身都是汗。
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花虔捡起丢在地上的骨刺放在火光下查看。
就见那骨刺竟是鲛人的手指。
花虔顿时沉默了。
她回忆起昏迷前那道破开海面而来的天光,还有意识消散的最后,那股攥着她手腕的力道。
以唐瑾的武功,如何会这般狼狈。
她明明已经被拖入海中,又如何会脱险而出。
其实一切昭然若揭。
花虔心里突然不知道是何滋味。
她虽每日对唐瑾诉说喜爱眷恋,竭尽全力讨他开心,哄得自己仿佛都当了真。
但她心底其实很清楚,她对唐瑾的确有真心,但却是建立在利用和欺骗之上。
因为对她来说,这个世界就像是一场游戏。
她需要做的就是不计一切代价的通关。
所以花虔的心里一直都横着一堵墙,将这个世界所有人的真心隔绝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