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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到金陵市井人家 (十弋)


  如果说林娘子是绵里藏针,韩薇娘就差指着鼻子骂她一个外人凭什么多管闲事了,谢家老夫人被族里奉承了那么多年,多长时间没听过这么不客气的话语了,噎得直喘气,但她也不敢直接就和谢愈一脉撕破脸,仗着辈分做点小动作膈应人还成,但真不参加定亲礼,这可就真结仇了,深吸几口气,压下心头怒火,还是在空位上坐了下来,至于她带过来的儿媳妇,只挥手让她自己找地方待着了。
  这个小插曲只限主桌上的几个人知道,并没有影响到别人,钱婆子得到林娘子的示意后,再次站了起来,清了清嗓子,便扬声唱了起来。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
  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
  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在钱婆子的唱和声中,沈意和谢愈身穿定亲礼服,走进了桌案前,拿起桌案上的墨,在婚书上落下了自己的名字。
  少年男女的面容尚且稚嫩,却已经订下了一生的盟约。
  林娘子笑得合不拢嘴,这婚书签了,在律书里两人已经是夫妻关系了,谁也破坏不成,这心,总算能稍稍放下。
  按照流程到这一步定亲礼便也就结束,宾客们便可以开始吃喝,但谢愈和沈意对视了一眼,沈意坚定地点头,两人携手走到林娘子跟前,在诸人疑惑不解的目光中跪下,对着林娘子磕了个头,随即沈意接过韩薇娘递过来的茶杯,递给林娘子:“干娘,您喝茶。”
  林娘子眼圈倏地红了,泪中带笑的接过媳妇茶抿了一口,此时她嘴里已经尝不出什么味道,但她觉着,这辈子再没喝过这么香甜的茶。
  她知道,这是两个孩子为了弥补她不能亲见两人成婚的遗憾,人生至此,也算是圆满。
  就这样,林娘子在谢愈和沈意的陪伴中度过了最后的日子,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带着无尽的眷恋和不舍闭上了眼睛。
  “阿娘,你别走,别抛下我。”谢愈扑到林娘子身上,感受着温热的身子逐渐变得冰冷,嚎啕不已,像受伤的小兽在嘶吼,声声泣血。
  “干娘。”沈意也呜咽出声,从小到大,林娘子就像路边的花,天边的云一样,自然而然就是她生活的一部分,从没想过会再也不见。
  韩薇娘听见谢愈的哀鸣,赶紧跑了过来,将谢愈支了出去,带着沈意,为林娘子擦身换上丧服。
  沈荣也在外面张罗了开来,请道士,挂白布,支灵堂,报丧讯,忙个不停。
  亲戚邻里们再次到了谢家,不过这次的谢家,却是漫天白布,谢愈穿着麻衣,戴着孝帽,人人真真的给每一位来吊唁的宾客磕头,心里茫茫然一片,不知来路没有归途,惶惶然不知所以。
  突然感觉到身旁多了一个人,谢愈木着脸望过去,却是沈意也穿着麻衣陪他回礼,见到沈意的瞬间,谢愈仓惶的心好像找到了落点,从此以后,在这世上,自己只剩下意姐儿了。
  就这样,停灵七日,沈意也陪伴了谢愈七日。
  待到下葬的日子,唢呐响起,白幡升起,在漫天飞舞的纸钱里,谢愈将林娘子送进了安息之所,而谢愈,也在这瞬间,骤然长大。
  作者有话说:
  更新了,谢谢支持,整个订亲礼都没找到太多资料,稍微发挥了一下。


第65章
  流光容易把人抛, 红了樱桃,绿了芭蕉,三年的时光如白驹过隙, 倏忽而过, 转眼便到了谢愈除服的日子。
  这三年里,谢愈没有去县学, 实打实的闭门守孝, 粗布麻衣清茶淡饭, 要不是沈意极力阻止,甚至还想在林娘子墓旁结庐而住。
  守孝的日子格外清苦,除了赵澈雷打不动的送来县学里的笔试题目,再偶尔去找周举人请教学问, 谢愈紧闭门户,连沈家都来往的少了, 就这样将孝期的日子熬了过来。
  除服是大事, 沈家早就和谢愈商量好了,要在慈云寺里为林娘子摆上一场水陆道场。
  官家信奉道家以求长生, 但更多的民众更信奉的还是佛教, 虔诚供奉只求来生。
  除服时候去慈云寺里做上一场道场,也是坊间人家的惯例。
  最高规格的水陆道场设内外共七个祭坛, 分别是内坛、大坛、法华坛、华严坛、楞严坛、净土坛、诸经坛, 由得道高僧在不同的祭坛里将《妙法莲华经》等佛家经书念上七天七夜, 超度世间的一切亡灵。
  除服的道场,自是无需如此规格,设上一个祭坛, 请高僧念上一天的经也就够了。
  将早已准备好的贡品放入篮子, 谢愈便沉默地跟着沈意坐上出城马车。
  时间掐得刚刚好, 马车走到城门的时候正好赶上城门开启,沉重的木门随着日头的升起而打开,晨光透过洞开的大门照射进来,撕开暗沉的夜幕,城外已经等着很多挑着担子等着进城卖菜的农人,裤腿上的泥巴尚未洗净,但脸上却带着憧憬的笑容,心里盘算着用卖菜换来的铜板为家里归置些什么。
  排队的农人扯着嗓子交谈,说道兴头上咧嘴发出爽朗的大笑声,笑声穿过重重人群传入马车,这熙熙攘攘的景象让谢愈沉郁的心情也缓和了几分。
  马车晃晃悠悠,终于到了慈云寺,水陆道场已经布置好了,祭坛并不很大,被鲜花围绕,祭坛正前方的中间悬挂着三张画像,分被是过去佛燃灯古佛佛、现在佛释迦牟尼佛、以及未来佛阿弥陀佛,供桌安置在佛像下方,谢愈洗净手,将自家带过来的供香、莲花灯、香烛、果品这些贡品恭敬地摆放在供桌之上,然后才小心翼翼地解开青布包袱,将林娘子的灵位摆放在供桌正中,供桌旁的四方台上,整齐地摆放着铜磬、斗鼓、铙钹、手铃及仪轨等法器。
  陪同的小师傅见谢愈已经将准备工作做好,忙一路小跑,将大师兄请了出来。
  青烟升起,法器嗡鸣,念经声悠悠响起,这水陆道场便也就开始了,谢愈和沈意虔诚地跪在垫子上,为林娘子祈求来生的美满。
  富有韵律感的经文念诵声响了一天,谢愈和沈意也跪了一天,待到法事结束站起身时,膝盖如针扎般疼痛,淤积一日的血液乍然流通,小腿和脚掌如被万只蚂蚁噬咬,又麻又痒,钻心的难受。
  两人互相搀扶着踉跄而行,谢愈知道,身旁人便是以后自己唯一的陪伴。
  甲鱼慢吞吞地在沈家的厨房里爬着,这是沈意一大早便去集上买来的新鲜甲鱼,谢愈守孝的这三年里,慢慢地从失去林娘子的愁苦中走了出来,精神头比之前足了很多,林娘子刚下葬的时候,谢愈眼中的神采都消失了,形销骨立的样子看得沈意心惊不已,好在时间是最好的灵药,再怎么撕心裂肺的伤心,也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而转淡了。
  但是守孝的日子里每天都是白菜豆腐,丝毫不见荤腥,谢愈正是长身子的时候,没有油水的餐食完全满足不了少年人的需求,脱下孝服的谢愈,细长细长的,瘦如竹竿,沈意看着这憔悴的样子,心下决定要将他的身子补起来。
  白嫩的手抓住甲鱼,菜刀反射着日光,晃出刺眼亮光,手起刀落间,甲鱼的头身便分了家,只剩身子还在抽搐。
  平静地控干血液,再将甲鱼剖成两半,仔仔细细地将内脏黄油去除,洗干净后放入滚水中烫上一烫,随即马上捞出过凉水,待彻底凉透,再摸索着将甲鱼身上的膜彻底撕去,剁成块放入沸水中,加上葱姜煮上些时候。
  氽水的甲鱼放入倒好水的炖盅,红艳的枸杞和滋补的虫草花清洗干净了也一同加入炖盅,再放上昂贵的西域香料胡椒,火呼呼烧至最大,炖盅隔着水蒸上三盏茶时候,虫草甲鱼汤便可以入口了,且不说这汤滋味如何,单论滋补身子的功效,妥妥是滋补圣品。
  沈意将甲鱼汤盛好,端至谢愈书房,书房是谢愈守孝这几年里待的最多的地方,自从林娘子去了后,谢愈谨守孝期规矩,将家里的绫罗绸缎甚至棉布全收了起来,全部换成了粗布麻衣,至于摆件,更是不见踪影。枯坐在书房里,雪洞一般的书房衬得谢愈更加孤寂,只有沈意偶然的到访,能添加一份热闹。
  “愈哥儿,这是刚炖好的汤,快趁热喝完。”沈意将炖盅的盖子揭开,舀出了一碗汤水,待凉至可以入口时,便赶紧催促着谢愈将其喝完,谢愈也不问这是什么汤,毫不犹豫地往嘴里倒。
  虽说汤水的样子有点奇怪,但滋味格外鲜美,炸裂的口感在舌尖跳跃。
  谢愈一勺接着一勺,没有停下。
  沈意满意点头,又环视着这书房的样子:“愈哥儿,你这孝守完了,家里布置要变了哩。”
  “我这几年也习惯了这样的布置,一时忘了这事了。”谢愈喝着汤,含糊不清地说着。
  “交给我哩。”沈意撸起袖子跃跃欲试。
  谢愈哑然,但他对家里摆设本就不太关心,便笑着点头默认了沈意的提议。
  说干就干,压着谢愈坐在椅子上喝汤,什么时候将汤全部喝完,什么时候才能离开位置,沈意便在谢家拆了起来。
  什么粗麻的帐子、帘子、寝具,统统扒拉下来,全部扔进院子里,等着谢愈打水清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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