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愈哥儿,你是不很快就要换班了?”为了躲避暑热,他们走得较早,感受着清晨清新的气息,沈意好奇地问着谢愈。
周举人的弟子,按照自身水平分了好几个班,谢愈刚到的入得的蒙学,这几年下来,学习进度学得飞快,早就从蒙学离开了,甚至还跳了班,要是这次再换班,就是为下场考试做准备了。
而沈意几人,一直在蒙学里学着。
“对,今天就调了,夫子说我水平差不多够了,换班再学一年就差不离下场了。”年岁见长,谢愈性格也愈加沉稳。
“你才十岁,就准备开始科举了?”饶是已经有种种小道消息,听见谢愈肯定的答复,沈意还是受到了惊吓。
“古有甘罗十二岁拜相,我还差得远哩。”谢愈淡淡说道。
“愈哥儿好志气。”沈意抚掌。
“我说过的,会让阿娘和你们都过上好日子。”谢愈低头看着沈意,黝黑的眼眸里满是坚定。
沈意想了又想,才想起在慈云寺发生的事情,大惊道:“就那么一句玩笑话,你还记得哩?”
“不是玩笑。”谢愈闷闷说道。
见沈意还想说些什么,谢愈打断道:“别说我了,你们是不是也要开始学调香了?”
沈意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
“是哩。”沈意也憧憬着开始新的课程。
和周举人那边分了小班不同,周娘子这几年都没再收弟子,这三年里课堂里只有他们这四个人。
满心欢喜地进了私塾,等待的却不是预想中的场景。
只见沈意刚露脸,便被周娘子提前派来的仆人接去了后院,见着仆人凝重的脸色,沈意也肃了神情,跟着匆匆而去。
谢愈则将走路弄乱的衣袍拉扯平整,阔步迈进了正堂。
只见正堂里气氛凝重的不行。
茶室里周举人和一个华服男子相对而坐,不知在说些什么,隐隐可见周举人脸色难看到不行。
而其他学子站在正堂里不知所措。
“怎么了?”见到张宝才,谢愈走了过去,扬眉无声示意。
张宝才挤眉弄眼的做着怪相,偏就是不说话。
谢愈皱眉,正待发问,周举人却远远见到了他,朗声喊道:“谢愈来了,快进来。”
谢愈听着周举人的话语,走了进去。
见到谢愈,周举人难看的脸色缓和了点,指着那个华服男人说道。“这是城东的书院的程院长。”
谢愈恭敬行礼。
程院长笑眯眯地应了这个礼,“这个哥儿长得真是体面,我和你们夫子有话说哩。”
谢愈心念一动,抬头望向周夫子,见周夫子没有做声,遂站在原地未动。
“你怎么?”程院长诧异,这小子怎么这么愣。
“程院长,这是我的学生谢愈。”周夫子冷冰冰地从嘴里吐出话来。
“嗯,哦。”程院长发出敷衍的声音,随即说道:“我跟你说的事情,你如何想的,让男男女女混着上课,偏你想得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是什么不正经地哩,你必须把你这私塾关了,别连累了我们这些正经学院。”
周夫子咬着牙关说道:“这是我的私塾,你大咧咧让我将私塾关了,说破天也没这道理,但我看在你是王恒派来人的份上,我就和你打个赌。”
“哦?”
“你去跟王恒说,我这里有个十岁稚童,要参加明年的县试,你让他找准备参加县试的那些人和他比试,如果谢愈输了,那我永不教书,也不用你的那些劳什子好处。”
“夫子。”谢愈猝然抬头。
周举人脸色铁青,看着程院长,等待他的回复。
“有魄力,那您就等我们消息。”程院长得到这么句准话,又见到谢愈年岁不大的样子,感觉自己稳操胜券的走了。
“夫子,你怎么?”待那个程院长离开后,谢愈不解地问道。
“你先坐下,听我说。”周举人面前的茶水泡得正香,他呷了一口,脸色慢慢恢复正常。
作者有话说:
抱歉,修文的时候没注意,重复了200字,已经对本章进行了修改,谢谢
第30章
谢愈恭谨地在蒲团上盘膝而坐。
周夫子将杯中的残茶泼尽,又从桌下捧出一个锡制刻诗文茶罐,揭开罐盖,里面赫然是黄金片样的叶子,绿色的叶片中泛着丝丝金黄,又露着银毫。
莹润的白瓷盖碗用热水暖热,再注入三分之一的开水,黄梨木小夹子夹起如雀舌般微微卷起的茶叶,投入盖碗,轻摇杯身,静止后倒出茶汤,再高冲泡入开水,茶叶在热水的撞击下翻滚跃动。
静候片刻,茶叶沉底,茶气氤氲。
白瓷盖碗推至谢愈眼前,他双手接过,见杯中茶汤清碧微黄,凑近浅浅闻,香气如兰,轻轻抿一口,清爽可口余韵悠长。
俗话说“春饮花,夏饮绿,秋乌龙,冬喝红”,这盛夏的季节里,一杯清新淡雅、茶汤甘甜的绿茶足以舒缓心情,慰藉夏日的难耐,更是缓解了谢愈的焦躁。
谢愈安静地陪着周举人饮茶,待一杯茶喝完,周举人才慢条斯理道:“刚刚那人叫程通,是城里东门书院的院长。”
谢愈不发一言,安静倾听。
“他这次来我这,说意姐儿她们跟着蒙童上课,很是不行,败坏读书人的名声,要我要么不再这么教学,要么关了私塾。”
听了这话,谢愈神色一凛,冷如冰霜。
谢愈天资出众,早就不在蒙学了,但私下里他和意姐儿还是一块儿做着功课。
因着两家干亲的关系,倒也没传出什么闲话。
谢愈很是知道沈意不仅将课上夫子讲的学得很好,甚至私下里融会贯通钻研的很深,算学上她现在学的东西,自己都得琢磨很久。
更别说四书五经,别看意姐儿只是拿着自己的书看着,背着,遇见不懂的问几句,没有夫子正经讲解,但很多时候她对经义的讲解,甚至能让谢愈惊艳。
意姐儿也就是吃亏了是女儿身,如若生为男儿,科举也不是不能闯上一闯的。
谢愈本就在为了沈意只能在蒙学里学着而惋惜,这乍一听见连学的机会都要收回,愈加愤怒。
“夫子。”谢愈放下茶杯,站起身来深深弯下腰,行了个大礼:“圣人言有教无类,既然意姐儿她们有向学之心,何如不许。”
周夫子捻着长须看着自己的得意门生,叹道:“意姐儿她们这么上学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怎地今日里就找了过来哩。”
“难道是,怀璧其罪?”谢愈眼中精光一闪,骤然抬头问道。
“是哩。”见谢愈一点就透,周夫子慢慢说道:“昔日里我有个同窗,叫做王恒的,在学里功课一直不如我,我考秀才和举人都很是顺利,但他蹉跎了很些年,时间久了,他就将我当成了眼中钉,多年之后,他终于考上了同进士,而我止步于举人,这可不得了,他认为终于胜过我了,恨不能将我踩进泥里。”
“那怎么?”谢愈不解,为何跟着王恒的恩怨,东门书院的程院长要出这个头。
“早前他考上了,谋了个县令的缺就去了,虽然口头上奚落几句,不疼不痒的我也没放在心上,这次他家老母前段时间去了,他回乡守孝,这不,刚过了热孝期,程院长便请他去书院里讲学,也是为东门书院打造名气,王恒倒也答应了,但要求我不能开这私塾。”
“所以程通这不就来了么。”周举人镇定自若的解释道:“要我这次不答应闭馆,下一次他们还会想出别的事情找来,扰得我们不得安生,既如此,干脆就弄一次公开的比试,你堂堂正正赢了他们的学生,看他们还有没有脸来闹。”
“所以,这次比试,只能胜不能败,明白吗。”最后,周夫子直视着谢愈的眼睛,沉声说道。
“学生明白。”谢愈还是少年心性,有着一腔热血,听见要肩负如此重担,不见着急,反倒跃跃欲试道:“既如此,干脆把这比试弄得再大点,最好让全城的人都知道哩,看他们以后还有没有脸来闹事。”
“孺子可教,孺子可教。”周举人很是欣慰:“你倒也不用过于紧张,你的水平我是尽知的,别说他们东门书院了,就算全金陵城里没考县试的学生都算上,也没有比你强的。”
听了这话,谢愈咧嘴露出笑容,从这笑容里才能看出几分天真,随即挺直肩背,笃定地行礼告辞,少年人的昂扬的身躯尚透着青涩,如挺拔青竹,端的是未来可期。
周举人目露欣赏,颔首受了这礼。
回到课堂,谢愈依旧沉静的读书,任诸人议论纷纷,各种试探也不发一言,甚至连张宝才的百般打听,也未松口,只让他们等着周举人。
直到晚间散学见到了沈意,回家路上谢愈才将这事向沈意吐露。
河边的柳条长得正盛,枝条已从春日里的嫩绿变深,墨绿的枝条随风摇曳,传递着夏日的风情。
“所以,你要和其他举子比试来决定私塾的开闭?”沈意确认道。
“对。”谢愈答得笃定。
“厉害!”沈意抚掌叹道,眼里是满满的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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