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问邻居,听说昨天出去就没回来过,真是吓得魂飞魄散,只当已是遭了萧家的毒手。
乍然见着几人,立时眼泪狂飙,生气地举起手想揍杜清檀,最终不忍心,巴掌就落到了团团背上。
“叫你不听话到处乱跑!咦……你为何没上学?”
杨氏本是打鸡(团团)骂狗(杜清檀),骂到这里突然想起来这件事,就更生气了。
团团立时扑到她怀里大哭起来:“阿娘!阿娘!我险些见不着您啦!”
杨氏傻了眼,忙着蹲下去扒拉着孩子的衣裳上上下下地检查:“怎么啦?”
杜清檀见邻里都在围观,还有人盯着独孤不求看个不停,便低咳一声:“进去说。”
杨氏谢过邻里,领着众人回了家,关紧院门才问:“怎么回事?”
杜清檀跳跃性地讲完经过,介绍独孤不求:“独孤公子是我们的救命恩人……”
“这杀千刀的下作萧家,不会有好下场的!”
杨氏心有余悸,拍着胸口定定神,非常郑重地给独孤不求行礼。
“多谢恩人援手,以后但凡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只管开口,绝不推脱。”
独孤不求认真还礼:“夫人客气,在下收了钱的。”
这般样貌品行倒是般配,家世也很相当……
杨氏笑眯眯地打量着独孤不求,不在意地道:“几十文钱算得什么?我家孩子的平安远不止这点钱。”
“您说得很对,远不止几十文,一共是一千八百五十文钱,在下已收到四十文,借条上有一千八百文,尚有十文没写在上面。”
独孤不求拿借条给杨氏看:“您是当家人,这借条您过过目。杜五娘之前说过家里有钱,若是方便,可否先付给在下?”
刚还在论人情,突然就讨起了债务,转折实在太快,杨氏有些懵:“啊,这……”
把账算得这么清楚,仿佛是不想与杜家有过多牵扯。
然而又把传家宝拿出来救人,又是一路护送照顾的,到底想干嘛?
杜清檀倒是明白,卖掉祖传之物救人命,与讨要应得的工钱是完全不同的两件事。
她拉了杨氏到一旁,低声商量:“咱家还有多少钱?若有,不如先把他的工钱付了。他很缺钱,遇着我们之前,据说一天没吃饭,不知是遇着了什么事。”
杨氏这才注意到独孤不求竟然穿了一身破衣烂衫,左脚拇指都露在靴子外面了。
见她看去,那脚趾头还不自在地动了动。
真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啊!
杨氏感叹着,对独孤不求多了几分怜悯。
但是,然而,她很不好意思地小声道:“欠债还钱是天经地义的事。若有,百倍千倍奉上也是应当的。”
独孤不求油然生出不祥之感,若有的意思就是没有……
第10章 只剩下一条路可走
杨氏红着脸道:“实不相瞒,家里最近用度紧张,只剩不到三百文钱了。”
独孤不求看着面前的一百文钱,久久不发一言。
杨氏嘴里说着该给百倍千倍,手却只递给他一百文钱。
说是得留下两百文钱过活,其余债务以后再补。
所以啊,女人的嘴,骗人的鬼。
杨氏颇为抱歉:“恩人,按理你无处可去,该留你住宿用饭,只是我们孤儿寡妇诸多不便,还请见谅。”
“不必,你们也不容易,什么时候有就什么时候还罢。”
大抵是想开了,独孤不求的态度特别温文有礼:“告辞。”
老秃驴却不肯走,只管使劲把头伸过去偷吃杜家院子里种的菜。
独孤不求对它没半点客气,抓着缰绳一用力,勒得它眼珠子直翻白,没奈何只能屈服。
他越是走得利落,杨氏越是内疚,不免追问:“公子打算住哪里呢?我们一旦有了钱也好送过去。”
“我是男人,住不起店,荒庙、旮旯犄角都住得。过段日子我自会登门拜访。”
独孤不求特意强调“住不起店,荒庙、旮旯犄角都住得”,如愿以偿地在杜家人脸上看到内疚和羞愧后,昂首挺胸大步离去。
杨氏连连叹气:“怎么会有这样正直爽利的人!若是萧七郎有他一半体面会做人,也不至于!”
“萧七郎啥样儿?”
杜清檀对独孤不求没太多兴趣,反而对那个还未露面的未婚夫有兴趣:“大伯母见过么?”
“也就那样吧,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杨氏不想多谈:“这钱不能拖太久,我隔天回娘家借些,先把这一千七百文钱付掉。至于那把刀,只能再缓缓了。”
“又去借钱不太好吧?”杜清檀记得光是这两个月,杨氏就跑了好几趟娘家。
虽然每次都能拿些钱和粮食回来,始终是不太好的。
毕竟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即便父母兄长不说,只怕嫂子的脸色也不好看。
一千七百文钱不是小数目,能买一百一十斗米还有余,足够他们这一家吃上一年多。
且杨家宽裕不到哪里去,摊上这样的小姑,换作她也不乐意。
杨氏没答她的话,只道:“你赶紧歇着罢,早些痊愈就是帮我大忙了。”
杜清檀便问杜陵之行结果如何。
杨氏的神色不好看起来:“没遇着人。还得再走一趟。”
她这次杜陵之行很不顺利,说是族长外出访友去了,她一直等到天黑也没见着人回来。
她不得不厚着脸皮在一个宗亲家里借住了一宿,一大早又去问,还是没遇着,白白送了一回礼。
果然和之前猜测的一样,族里靠不住。
杜清檀心里有了数,又提醒:“伯母记得去宣阳坊十二叔公家里说说这件事,一则有个提防,省得萧家乱说乱做;二则昨日我们两次寻人,今日弟弟又没去上学,怕叔公他们担忧……”
“知道了,我这就去,睡吧,睡吧。”杨氏长叹口气,出门前往宣阳坊安排这件事去了。
宣阳坊杜十二叔公在工部就任从六品虞部员外郎,为人虽然胆小怕事,对族人却很亲善大方,家中女眷也极好。
十二叔婆听说前因后果,气得只是捶桌子,骂道:“好个萧氏!名声脸面都不要了!何不报官?”
杨氏为难地道:“到底也没抓着恶奴,无证据,我们孤儿寡妇的……”
十二叔婆就懂了,即便抓住那恶奴,对方咬死不认与裴氏有关,杨氏这边也是无计可施,且孤儿寡妇势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虽是这个道理,却也不能一味退让,否则越发养大了恶人的胆子!这样罢,过得两日你叔公休沐,我们一起去族里说说这事儿。杜家的孩子不能白让人欺负了去!”
十二叔婆又叫人取了两包补药,说是要给孩子们压压惊。
杨氏哪里好意思要,能得他们帮忙去族里说项已是感激不尽,千恩万谢告辞离去,郁闷的心情倒也消散了大半。
回到家中,于婆也抱了一堆针线活回来,道:“大娘子莫愁,老奴又去成衣铺子里多领了些活计,咱们几个手上都有针线功夫,多辛苦些也能养得起五娘和小郎,再省一省,迟早能把独孤公子的工钱存出来。”
何以解忧,唯有干活。
杨氏接了布料飞针走线,采蓝忙完家务也来跟着一起做,几个女人都默不作声地忙着,做得非常认真仔细。
没多会儿,团团写完功课,也来帮着烧起熨斗熨成品,小小孩童,动作熟稔又耐心。
老于头瘸着腿进来赶他走:“小郎快去念书,早些读出书来做了官,我们也好跟着享福啊。”
团团也不坚持,“蹬蹬蹬”跑过去拿起书来摇头晃脑地大声诵读。
杜清檀本就睡得不踏实,听到外头的动静就醒了。
裴氏恶毒狠厉,两次出手皆未成功,绝不会善罢甘休,下一次动手只怕会更加缜密凶狠。
族里瞧着是指望不上,还得另辟蹊径。
也不知杜家除了宗亲、姻亲之外,是否还有指望得上的故旧朋友愿意援手。
就算有人愿意帮忙,走人情就避免不了花钱。
钱从哪里来?
这是个迫在眉睫的问题。
据她所知,除了做针线活补贴家用之外,杜家在族里还有二十亩薄田,一年收些租子,族里也会补贴孤儿寡妇一点钱粮。
这些收益对于普通人家来说,也能勉强过活了,但她家有病人,有读书人,还有已经年迈的于公于婆,那就远远不够。
她想吃肉,想吃白米白面,想过好日子,不想被人欺凌苟活,朝不保夕。
那就只剩下一条路可走。
第11章 食医之术
杜清檀拿定主意,喊道:“大伯母!”
“怎么了?”杨氏快步进来,先就探手去摸她的额头,“哪里不舒服?”
杜清檀抓住杨氏的手,神秘兮兮地道:“我刚梦见阿爹了!在梦里我和他一起过了十多年,谁知醒来不过片刻。”
只要不是病情恶化就好,杨氏松口气:“一梦千年就是这个道理了。”
杜清檀试探着道:“阿爹教我食医之术了。他说以后都让我按着他的法子将养身体,再靠这个谋生活,说是能让咱家脱困。我想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