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也很尴尬,这事儿懂的都懂,要就怪新邻居太会做饭,他闻着也馋啊。
杜清檀三言两语询问清楚,便叫采蓝取一碗龙眼羊肉粥:“这个倒是很适合你家主人食用。”
又给了一小份葱爆羊肉:“这个尝尝味儿,不是舍不得,只久病之后突然想吃,不能太过油腻,更不能多吃。”
周三感谢而去,杜家人继续吃饭。
杜清檀心情颇佳。
早起遇到的那个咳嗽邻居,家里竟然还有个病老人。
不信她不信她,还不是又自个儿撞上门来了。
于是追问老于头,定制的行医招牌什么时候到位。
听说次日就能到,高兴得多吃一碗饭。
于婆又有新的忧虑,武鹏举送来整整半腔羊,家中人少吃不完,还不方便送人。
即便有井可以吊下去湃着,那也放不得几日。
天热,腌肉也不是好时机,坏掉就太可惜了。
杜清檀拿了刀在那分割:“有什么不好送人的,十二叔公家里、杨舅父家里、朱家叔父那里,不都该尝尝?最近到处遭灾,人都被淹死了,羊被淹死不是很正常?”
杨氏点头称是:“咱们搬了家,是该给他们报个信,省得走错了地方。”
剩下一些肋条,杜清檀拿了各色酱料、茱萸、胡椒腌上,准备烤了做宵夜。
这几天要收拾屋子,家里人就没个闲的时候,到了夜里总是很饿,正好补一补。
一家子人见她又要做吃的,不由十分期待。
待到烤好,已是二更天,一家子饥肠辘辘,围坐在杜清檀面前,期待地等她分肉。
杜清檀根据食量,在每个人面前放了一份烤小羊排:“吃吧。”
“啊呜!”团团一口咬下一块羊肉,满足地眯起眼睛:“太好吃了,要是独孤大哥哥在就好啦……”
“笃笃笃!笃笃笃!”
急促的敲门声响起,一家子吓得惊头竖耳,面面相觑。
这么晚了怎还有客?怕不是被隔壁举报了吧!
“听说圣人在丽景门设了个诏狱……被抓进去就别想活着出来……”
这是采蓝才从安平郡王府听来的,想着想着,眼泪掉下来。
然而并不肯放下手中的烤羊排,越发使劲地咬了一大口,死也要做个吃肉的鬼!
“少胡说八道。”杜清檀沉着地起身开门,但见融融的月色下,站着两个男人。
一个是傍晚才来讨过吃食的周三,一个是早上遇到的那个咳嗽邻居。
周三尬笑着道:“让小娘子见笑了,我家主君又闻到了府上飘过去的香味儿……能不能,卖一点给我们?”
实在不好意思讨要了,这事儿搞得。
咳嗽邻居淡声道:“家父久病卧床,脾气极怪,给府上带来不少麻烦,还请不要计较。”
“还好,邻里之间本该互相帮助。我自己就是大夫嘛,很能理解病人的心情。”
杜清檀往身后比了个手势,示意家里人不要慌张。
她也不让人进去,只叫老于头取两根羊肋骨送来。
“我们也是人家送的,被水淹死的,不多,就尝个味道。”
三言两语,就把吃肉的起因责任全部说清楚,还顺带再把自己“是大夫”的身份又证了一番。
鹤沉默着,将面前的女郎非常仔细地重新打量一遍。
岳大做事得力,半天功夫就把这家人的来历出身弄清楚了。
这杜五娘确确实实是个食医,并且还是个与武氏纠葛颇深的食医。
就连这羊肉,也是安平郡王府送来的。
他本不想与这家人有过多往来,然而耐不住家中老父作天作地,非得闹着要吃她家的东西。
做子女的还能怎么样呢?
总不能真让老父亲什么都不吃。
正想着,周三已然端着盘子飞快地走了:“这东西得趁热吃,小的先送去给主君,烦劳二郎付钱。”
鹤沉默地往袖子里掏了掏,掏出一块帕子。
再往腰包里掏,掏出一枚印信。
身无分文。
他尴尬地看向杜清檀:“我这就让人送过来……”
一阵冷风吹过,他急速捂着口,回身剧烈地咳嗽起来。
杜清檀就在那儿看着他咳,等他消停了,才道:“您这咳嗽拖很久了吧?”
鹤微挑眉头,隐隐带出些不悦,未及开口,她已然道:“别误会,我不是想给您瞧病,纯属做大夫的习惯,我再不会问了。”
“烤羊排的钱不必拿了,都是邻居,就当结个善缘。”
杜清檀行了一礼,退步回去,“啪”地把门关上了。
那能怎么办呢?
躲着吃肉被邻居抓了两次包,只好让他吃人嘴软了。
鹤默默地站立片刻,悄无声息地回了自家。
元老太公盘膝而坐,将手抓着一根肋条,啃得满嘴满手的油,见他进来就翻了个白眼,背过身去继续吃。
“您不能吃太多油腻之物,差不多了。”
鹤苦劝无果,只好伸手去夺肋条,却被一只油手糊了一脸羊油。
他阴沉着脸,急促地呼吸着。
第97章 狗皮膏药
元老太公瞪眼:“你这忤逆不孝子,难不成还想打我?”
“……”元鹤吐出一口浊气,趁他不备,飞快夺走肋条,转身就走。
回到房内,但见自己桌上也放着一根羊肋条,霸道地散发着阵阵浓香。
他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又见四下无人,便拿起来尝了一口。
浓烈的油脂香、烤肉焦香在舌尖伴随着唾液炸开,紧随而来的是胡椒和茱萸的辣香,再往后,藤椒微麻,酱香悠长。
几乎没什么膻味,鲜嫩美味,香浓甘腴,可排此生第一。
等他反应过来,肋条已被啃得干干净净,就连上面的酱汁也被舔光。
他不由愣住,突然之间明白自家老父为何那样。
这样的肉,该有酒。
“来人!”他冲口而出。
周三应声出现。
元鹤沉默片刻,又挥手叫他出去。
总不能再去敲开隔壁的门,再讨要一份烤羊肉。
周三不走,期期艾艾地道:“老太公听说隔壁是食医,非要请人家过来给他调养身体,您看这……”
岂能容许武氏之人随意出入自家?元鹤毫不犹豫地拒绝:“不行。”
半夜时分,他又被叫醒:“老太公吃坏了肚子。”
元鹤暴怒:“你们是怎么照看他的?不是说了不许多吃吗?”
周三很委屈:“他偷吃。”
“……”元鹤揉着眉心,咬牙切齿:“赶紧去请大夫!以后不许去隔壁要东西吃!再怎么香都不许!谁敢不听就发卖出去!”
周三不敢说话,您怎么知道很香啊?
杜清檀吃得心满意足,因怕全家吃肉太多不消化,又煮了个桑叶菊花山楂茶,每人喝了一碗才去睡。
然而还是吃得略多,不免半夜起床排个空。
恰巧听到隔壁院门响,又有人声响动,便竖起耳朵静听,啥都没听清。
次日一早出门上工,又在门口遇到了那元二郎。
元二郎看起来特别憔悴,脸色更加阴郁苍白,看向她的时候,总有些嫌弃、警惕、不高兴的意思在里头。
杜清檀立刻识相地往后退。
她今天没骑马,很快就能与他拉开距离,倒也不怕尴尬。
采蓝不明白:“这人昨天不还好好儿的么?咱们也没收他肉钱,为何倒像结了仇似的。怕不是吃坏了肚子?”
“有道理。”杜清檀摸摸下巴:“以后不要随便给他家吃食。”
不然就是结仇啊,这种阴沉沉、凉飕飕的邻居,还是远离的好。
采蓝表示奇怪:“这人看着年纪也不小了,得有三十多了吧?怎么还没成亲?”
杜清檀也奇怪:“你怎么知道人家没成亲?”
采蓝说得颇有道理:“没见着他家女眷啊!不然就该女眷出面和咱们打交道。”
杜清檀仔细一想,还真是这回事。
“多半父子俩都是单着的。”采蓝直击真相:“必是脾气太过怪异的缘故。”
于是,杜清檀人在郡王府干活,却很担心元家会去找麻烦。
武八娘见她心神不宁的,便道:“可是薛家去寻你了?”
“没有。”杜清檀把缘由说了,武八娘不由失笑。
“不怕不怕,有我呢。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达官显贵,也不是杀人放火,我咋都护得住你。”
杜清檀又把心放了回去。
武八娘却是有些奇怪,为何薛鄂没有私下去寻杜清檀。
不想答案很快就来了。
薛家不同意和离,除非留下壮实郎。
武八娘肯定不答应,于是这事儿就有得扯。
一般说来,夫妻缘尽,孩子留在父家,约定俗成,天经地义。
然而武八娘是皇族,郡王嫡女,娘家有权有势,压着也要把唯一的儿子带走。
毕竟女皇都让自家孩子随母姓了,她这也不算过分,只是随母生活而已,又不改姓。
武八娘很生气,便去寻自家老父想办法。
“薛鄂卑鄙无耻,壮实郎这病至少还得养几个月,人留在他家,就得把小杜送过去,不如去找梁王伯父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