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僵硬地躺在床上,卷翘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着,瞳孔缩起又放,放了又缩。
“你……”他嗓音沙哑,就和喝醉了酒似的,软绵绵没力气:“你想干什么?”
冰冷纤细的手指在他的胸前缓慢而有节奏地滑动起来,他屏住呼吸,险些晕厥过去。
“我给你检查伤口啊。”
杜清檀的声音平静无波,表情专注而认真,哄孩子似地道:“别紧张,放松。”
“……”独孤不求茫然地看着帐顶,放弃了抵抗。
他该怎么办?
谁能救救他?
“这里。”杜清檀在他右侧第三根肋骨上轻轻按了一下。
感受到那突如其来的摁压,独孤不求就像被针戳似的跳了起来。
“这条肋骨断了,处理得还行,复位手法不错。”
杜清檀又上了另一只手,很认真地摁住他的肩头道:“别乱动。还有其他地方吗?我再看看。”
独孤不求僵硬地转动眼珠子,麻木地看着她,绝望地道:“我怕痒,左侧第四根,你直接去那儿吧。”
“哦。”杜清檀快准狠地找到了伤处,摸了两下之后,她很认真地说:“这个没处理好,我帮你复位。”
“我不要……”独孤不求拒绝的话还未说完,突如其来的剧痛已经让他瞳孔放大。
“啊……”他惨叫着,气愤地瞪着杜清檀:“我要杀了你!”
痛不算啥,为什么要这么折磨他!
“等你好了再说。”杜清檀毫无波动,礼貌而冷静地问婉娘:“能否请你帮忙寻些绷带过来?”
婉娘又羞又臊又激动,红着脸道:“好的,好的,立刻,马上!”
杜清檀觉着她这表情真奇怪,颇为莫名其妙,再看采蓝那副丢人现眼的模样,就更嫌弃:“看个病而已,什么鬼样子!”
采蓝委屈巴巴地扯着裙带生闷气:“不是每个女子都能像五娘这样的了!”
杜清檀默默想了片刻,懂了,大家都是正常的,不正常的人是她。
但,这就是医者。
“我是医者。”她接过婉娘递来的绷带,严肃地示意她们把独孤不求扶了坐起,“我给他缠绑绷带定位。”
“不要你们扶!我自己能起!”
独孤不求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深深的厌弃。
为什么会有杜五娘这种怪物!
还长成这样!
他恶狠狠地看着杜清檀,用力把挂在肩上的衣裳撕下去,露出整个上身。
屋里传来一阵抽气声,婢女们都很娇羞。
杜清檀还是那副薄情寡义的模样,冰冷柔软的手指在他胸前一顿摸索,然后说道:“好了。”
这……就好了?
这……就结束了?
独孤不求垂眼看着胸前绑得整整齐齐、很像那么回事的绷带,不高兴地挑刺:“这里没缠好,我很不舒服。”
杜清檀立刻伸手替他调整:“好了吗?”
“不好。这边又不舒服了。”
“好了吗?”
“不好,你的手太生了,重新来。”
独孤不求皱着眉头道:“看在你一片好心的份上,我给你试试手好了!”
杜清檀神情冷漠,眼神严厉。
独孤不求东张西望:“反正我就是不舒服。”
冰冷柔软的手指又放了上来,绷带解开又缠上。
“感觉如何?”杜清檀看着独孤不求,眼里闪着凶光,大有一言不合就要一拳挥出之意。
“马马虎虎吧。”独孤不求想要躺回去,却被拉住了。
“把他垫的褥子撤走两床。”杜清檀直接指挥上了婉娘。
婉娘早已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都不问独孤不求的意见,直接就安排人撤走了褥子。
杜清檀泰然自若地洗着手,说道:“注意饮食,多吃蛋奶鱼肉蔬果。药膳的话,这半个月活血化瘀,可用当归、三七;下半个月接骨续筋,用山药、枸杞子;之后补益肝肾壮筋骨,可用杜仲、牛膝。”
独孤不求板着脸道:“听不懂。”
第68章 找到一个好兄弟
“听不懂什么?”
武鹏举领着大夫走进来,目光在杜清檀和独孤不求脸上来回扫视,总觉得有点不对劲的样子。
“我给他说饮食禁忌,他说听不懂。”
杜清檀言简意赅,利索地让了位,站到角落里听大夫怎么说。
“这法子不错。”那大夫看过独孤不求胸前的绷带,又给他号脉,然后严肃地道:“公子可是有些心悸胸闷不舒服?”
独孤不求诧异极了:“没有啊。”
大夫便道:“您这脉搏太快了,心跳也有些不太正常。”
“……”独孤不求垂着眼不吭声。
“嗤……”武鹏举笑起来,替他解释:“或是疼的吧。”
杜清檀也道:“应该是疼的,缓缓就好了。”
独孤不求撩起眼皮子,冷冰冰地瞅了她一眼。
“???”
杜清檀莫名其妙,转念一想,刚才自己把他折腾得厉害,挨这一番白眼也不冤。
算了,不和病患计较。
她冲着独孤不求宽容大度地微笑。
“!!!”
独孤不求的伤处更疼了。
大夫又等了片刻,再给独孤不求号脉,然后点头:“这回好了,公子年轻,身体底子好,安心静养,很快就能好起来。”
“那行,我还有事,告辞了。”
杜清檀彻底放了心,挨着行个礼,带着采蓝就走了。
“杜五娘!”独孤不求喊住她。
“何事?”杜清檀回头,眼神清澈。
“没事……你快走吧,我看着你就烦。”独孤不求不耐烦地冲她挥手,脸色颇难看。
“哦。”杜清檀也不计较,当真走了。
那背影袅袅婷婷的,瞧着真好看。
武鹏举捂着嘴“吃吃吃”地笑起来,说道:“独孤,你也有今天!”
独孤不求白他一眼,沉声道:“慎言!她一个女郎在外讨生活已经很不容易,你再乱开玩笑……”
“知道了,知道了!”
武鹏举求饶地举起手:“我就是替你高兴,终于找到一个好兄弟,五娘虽为女郎,行事颇有须眉之风,哈哈哈哈……”
独孤不求垂着眼沉默片刻,也笑起来:“她带了什么来看我?拿来我瞧。”
婢女递来一只瓦罐,尚且温热着。
揭开罐子,鲜香扑鼻,却是一罐子炖猪肉,汤清肉香,里头还有些药材。
独孤不求用筷子翻了看:“三七、地黄、大枣。”
婉娘说道:“说是什么祛瘀生新汤,很对公子现下的症状。”
武鹏举二话不说,直接拿碗喝汤。
独孤不求不让他吃:“你是病人吗?你的骨头断了吗?”
“这么多,你一个人能吃完?我尝尝怎么了?又毒不死人!”武鹏举非要吃。
独孤不求伸长手臂护住瓦罐。
武鹏举跳脚:“吃独食!独孤!你住我的屋子,用我的婢女,我还成日为你跑进跑出,你怎么忍心!”
“好吧好吧,不就一口吃的么,看你急赤白脸的,小气!”
独孤不求倒打一耙,翻个白眼收回了手。
武鹏举乐了,拿只大碗,一口气舀走一大半,边吃边赞叹。
“也没什么药味儿啊!好吃!难怪我姐特意派人来谢我,难怪壮实郎爱吃她做的饭!”
“呵呵~”独孤不求皮笑肉不笑。
“阴阳怪气的,不就是人家没看上你嘛!”
武鹏举大笑着猛捶桌子:“其实吧,女人呢,还是要善解风情的好,譬如崔晓晓,我看就很好。
昨儿她听说你的事,心疼得不得了,要来看你,我怕你不耐烦,没敢答应。
要不,我请她走一趟,给咱们弹个小曲儿,跳个舞,你意下如何?闲着也是闲着。”
“那是你的事,和我没关系,我要静养。”
独孤不求慢吞吞地嚼着肉、喝着汤,全身毛孔都张开了去,就很舒服。
忽见武鹏举的长随小庆在帘外探了个头:“今儿一早喜鹊叫,原来都是应了独孤公子这里。您啊,又有客至了。”
独孤不求奇怪了:“我也没告诉别人我在这养伤啊,十一郎,你是不是在外头大嘴巴到处说?”
武鹏举用力咽下一块肉:“说什么呢?我有这么多嘴舌?来的是谁啊?”
小庆忙道:“有名刺的。”
大红洒金的帖子,隐有暗香,字写得银钩铁画,力透纸背。
“酒肆主人,鹤……这是谁啊?”武鹏举用力扇著名刺。
“快请!”独孤不求神色肃然:“赶紧帮我拾掇梳洗。”
武鹏举从未见过他如此端庄肃然,便识趣地道:“那你待客,我先走了,有事就叫一声。”
独孤不求点点头,并未挽留他。
武鹏举颇好奇,走出去就立在廊下阴影处探着头看。
却见来的是斗场大管事岳大。
岳大进来就发现了他,当即笑眯眯行礼问好:“十一公子好,小人奉命来与独孤公子洽谈合作事宜。”
有得玩又有得拿钱,武鹏举特别高兴,当即道:“那我陪你进去呀!”
岳大却是摇头:“家主有交待,只与独孤公子商谈,其余人等不好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