狱卒没料到她竟然如此通透明白,感叹:“你倒也有几分硬气。”
孟萍萍笑而不语,半晌,她突然问道:“老丈,不知咱们吴御史,是否有家室了?”
狱卒警觉:“你问这个做什么?”
孟萍萍半垂了头,眸光藏在阴影之中:“没什么,我只是觉着他这般不分日夜的拼命办案,家中女眷也不和他吵闹,真是深明大义。”
“哪里啊……好人没好报呢……”
狱卒叹息:“吴御史啊,从小父母双亡,靠着族人长大,好不容易成了亲,又因太过刚正不阿,在青州任职之时,得罪了当地豪族,家中妻儿俱受牵连,没了。”
“这……太悲惨了吧……”
孟萍萍吃惊地瞪圆了眼睛,吴鸣那张清瘦严肃的脸骤然浮现在脑海之中,挥之不去。
这么悲惨的人生,她本该同情他,为之心生悲戚的,但莫名其妙,她心底深处竟然生出来几分隐秘的欢喜。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而颤抖:“那,他就没有再娶吗?”
狱卒再次叹息:“娶什么啊!他这种性子不讨喜,也没啥钱,外头又都在传他是孤寡之相,克父母克妻儿,除了自己啥都克,谁愿嫁他!”
“哦……这样……”孟萍萍慢悠悠地走回去,用破被子把自己再次裹得严严实实的,心神却是飘远了。
另一边,独孤不求和吴鸣道明来意:“……圣人想要结案,现已找过了我,想必接下来就会找您……”
吴鸣面无表情:“食君禄,忠君事,再怎么找我也没用。我已呈上两道奏折,圣人皆留中不发,但这事儿没完!我这就要再上第三次奏折!”
独孤不求想了想,说道:“我附议。”
吴鸣颇为意外:“你想好了?”
圣人给他升官、赐婚、赐下财物,虽不指望他主动结案,却也希望他装个糊涂,就这么混过去。
若是独孤不求不知好歹,还要硬着顶过去,那不是自个儿找死嘛。
独孤不求郑重地道:“想好了。我原本就不是佞臣,怕什么!总不能让你一个外人硬气,我做缩头乌龟!”
吴鸣就又看向杜清檀:“杜司药怎么看?”
杜清檀答非所问:“猜猜看,琅玡王会怎么办?”
独孤不求骤然想起来,二人出宫途中,正好遇到李岱,那路线和方向,明显就是要入宫。
这小子阴沉沉的,特别能忍。
“咦!”他用力一拍桌案,“我若未曾猜错,琅玡王此刻一定去找圣人结案了!”
这件事,最紧要的一个环节是,二张指使张未毒害皇孙,这也是最重的罪名。
如果李岱不再追究,其他人的坚持就会成为笑话。
吴鸣沉默片刻,淡淡一笑:“既然如此,我要再仔细想想该怎么办最好。二位……”
他犹豫了一下,说道:“可去劝孟萍萍跟你们回去,此案事实清楚,证据确凿,她再留在这里并无意义。”
第394章 越想越美
孟萍萍跟在杜清檀身后,一步一回头,直到坐上马车,她也没能见到吴鸣的身影。
杜清檀把自己的外袍脱下来盖在她身上,抱歉地道:“没想到今天就能把你接出去,所以没给你准备衣裳。”
“是有点冷。”孟萍萍轻笑,“不过,你把衣裳给了我,你怎么办?”
“不是有我吗?”
独孤不求举着自个儿的外袍,霸道地披在杜清檀身上,再指着她:“别心疼我,我不冷,我身体好着呢!”
“……”杜清檀把头转开,没脸看。
孟萍萍看看杜清檀,再看看独孤不求,笑了起来:“真好,你们赶紧成亲吧。”
她笑容澄澈,发自内心的高兴。
独孤不求知道她是真的放下了,便懒洋洋地道:“那你到时候一定要给一大笔贺礼才行啊。”
“嗯!”孟萍萍使劲点头:“我回去养几天就出诊,务必给你们多存些礼金。”
杜清檀就问:“你想吃什么?我摸着你的脉象像是有些受寒,得好好养一养才行……”
独孤不求很积极地道:“我想吃烤小羊排……”
“一边去!”杜清檀直接把人扇开了,对上孟萍萍就是温柔甜美的笑容:“给你做个红枣乌鸡汤吧……”
独孤不求摸摸鼻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很不高兴,同时还有点酸溜溜。
凭什么呢?原本喜欢他、非他不嫁的孟萍萍,突然就变成了杜清檀的追随者。
而杜清檀这个女人竟然对前情敌毫无防范之心,就这么宠着宠着,弃自家夫郎于不顾!
什么道理啊!
(ˉ▽ ̄~)切~~
到得尚善坊居所,彩鸢打开门,一眼看到孟萍萍,原本蔫巴巴的人立刻尖叫着跳跃起来。
“萍娘!您可算回来啦!婢子担心得吃不香睡不着。”
“你怎么样?家里没为难你吧?”孟萍萍也拉着她问长问短,二人抱在一起又是哭又是笑的。
杜清檀站在一旁瞧着,就有些想念采蓝。
“你放心,她们很快就会到了。”
独孤不求知道她心中所想,笑吟吟地来了这么一句,就等着收一句“有你真好”之类的话。
不想杜清檀只是“哦”了一声,就把目光转到了一旁。
罗叶拎着两大桶水往厨房走,他身体强壮高大,十分耐寒,大冬天的仍然赤着上身,只斜斜地披了一条彩帛,却也遮挡不住什么。
随着他的动作,黑缎子般的肌肤闪着微光,健美有型的身体肌理分明。
啊~也!
独孤不求暴怒,伸手抓住杜清檀的肩头,用力一拨拉,就把人翻转过来对着他自个儿了。
“你看什么!”他张着鼻孔吹气,咬牙切齿,他非得立刻把这昆仑奴给卖了不可!
杜清檀莫名其妙+无辜:“让罗叶烧水给萍娘沐浴啊!没想到他这么懂事,已经在弄了。你怎么了?”
独孤不求眼珠子一转,笑了:“就是在想,咱们家人越来越多,得赶紧采买奴仆才行啊。”
他是坚决不肯承认自己吃醋的,笑话,和个昆仑奴吃醋,那不是显得他对自己太没信心了吗?
再有,万一杜清檀并没有注意到呢?
他这么一闹,岂不是提醒她去看了?
“我是这么打算,但这一向也没什么空闲……”杜清檀若无其事地收回眼角余光,真像雕塑一般的美啊。
独孤不求同样若无其事:“包在我身上,一准给你办得妥妥当当。”
只要家里的奴仆多了,她就不会再注意到罗叶了。
像罗叶这样的昆仑奴,向来都是豪门用来装点门面的,被塞在角落里无人过问,哪里受得了。
若是委屈了,再闹上一闹,以杜清檀怕麻烦的性子,一定会嫌弃。
到时候……呵呵……打包送回武八娘家去!
独孤不求阴险一笑,越想越美。
杜清檀叮嘱:“不许省钱!像你之前找的那种饭都做不好的婆子,就别想了。”
“我只是对自己省钱!我什么时候对你省过钱啦?你看看平安!平安多好使啊!”
独孤不求冤枉着,默默地出了门。
杜清檀道:“你去哪里?”
“买菜啊!”他说,“家里不是缺人手嘛,总不能让你去买菜。”
“叫罗叶去吧。”杜清檀见他如此体贴懂事,不免心疼。
罗叶立刻跑出来,跃跃欲试。
好的奴仆,一定要多方位体现自己的价值,如此,方能长宠不衰。
独孤不求面带微笑,实际轻蔑地瞥了罗叶一眼:“算了吧,罗叶去买菜,岂不是等于告诉别人,我很肥,快来宰嘛。”
杜清檀一想也是,便道:“那我和你一起去吧。”
“你留下招呼萍娘,咱俩都走了不妥当。”独孤不求果断拒绝,并且溜得很快。
孟萍萍目睹这一切,十分感叹:“果然一物降一物,我们那会儿一直在猜,桀骜不驯独孤小郎,将来不知会被谁收伏呢。”
谁会想得到,鲜衣怒马的独孤小郎,转眼之间竟然甘心去买菜……
“你也可以啊。”杜清檀走进去,“等到安定下来,若是想要,咱们也寻一个替你着想的。”
孟萍萍笑而不语,她喜欢的那个人,大概不会为她上街买菜的吧。
等到孟萍萍沐浴完毕,独孤不求大包小裹的回来了,同行的还有一个武鹏举,以及阿史那宏。
罗叶忙里忙外,倒水安座,十分周到能干,忽被一件衣裳当头罩下,抓住一瞅,竟然是件十分华丽的锦衣。
独孤不求亲切地看着他笑:“天冷了,五娘粗心,也没想着给你添件冬衣,快穿上吧。”
罗叶十分感激:“回郎君的话,下仆其实不冷。”
独孤不求笑容不变,只眼神冷厉了几分。
武鹏举拍了罗叶的肩膀一下,笑道:“傻子,主人关心,你就受着。不然真冷了,就没衣裳穿啦,快穿上!”
“哎!”罗叶憨厚地笑着,把那件华丽的锦衣穿上,衣裳鲜艳,做工讲究,看着就很贵,就是,不太适合他。
彩鸢见了,想笑,又忍住,违心夸赞:“真不错啊……”
像只色彩斑斓的锦鸡似的,晃得人眼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