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还活着,一直在蠕动。
李莺儿头皮发麻,使劲抚摸着自己的胳膊。
丹娜夫人则是把嘴张得大大的,一双猫儿眼圆丢丢的。
杜清檀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其实内心已经翻江倒海。
左公子好不容易吐完,在奴仆的伺候下漱了口,便走过去拿了筷子翻看呕吐物。
难为他对着这么一堆惊悚之物,还能面不改色,镇定自若。
“这位大夫……”他看着杜清檀,“不知如何称呼?”
“杜清檀,杜五娘。”独孤不求替杜清檀回答,小杜大夫必须有排面。
“杜大夫。”左公子点点头:“你的判断很准确,是否我这病,自此好了?”
杜清檀摇头:“不,您这病远比看到的更严重。”
她指着盆子里的呕吐物,缓缓说道:“这些只是肠胃之中的,不难治,难治的是这里。”
她指着肝部和头部:“或许这里面还有,这个是吐不出来的。”
左公子就道:“何以见得?病因何来?病理何在?”
杜清檀看看快要哭出来的店主,好心建议:“不如我们换个地方详谈?以免耽搁店家生意。”
店家对着她连连作揖:“多谢小杜大夫,小杜大夫慈悲心肠。”
左公子应了下来:“您说去哪里?”
“去我家诊室。”杜清檀给采蓝使个眼色。
采蓝立刻上前把那锭金子拿起,大喇喇地道:“那位丹娜夫人,愿赌服输,这金子可归我们五娘了!”
丹娜也豪爽:“拿走,拿走!”
说着,竟然自动跟上了杜清檀等人。
独孤不求嫌弃地道:“你跟着我们干什么?”
丹娜给了他一个白眼:“我又没跟着你!人小杜大夫都没意见,你有意见?”
却是看热闹看上瘾了。
李莺儿就要去赶人,杜清檀拦住了。
“不必,没什么见不得人的。我开着这道门,便要盼着有病患,她爱来就来。”
也是一个潜在的客户不是?
若在胡人间那么一传播,小杜大夫的名声又要更上一层楼。
于是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地去了杜家。
杨氏听见门响,立时拿着鸡毛掸子冲出来:“你还知道回来……”
乍然看到这么多人,立刻换了张笑脸,假装拿着掸子扫石桌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温声道:“怎么回事呀?”
独孤不求上前接过她手里的掸子,笑眯眯地扶她坐下。
“大伯母别被吓着了,这是来瞧病的。您不用管。”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他自从上次不欢而散之后,已是许久不曾登门。
杨氏忍了又忍,挤出笑脸:“什么病,这么多人?”
她瞧着啥稀奇古怪的人都有,由不得担心。
李启凑过来,叽叽呱呱地将过程说了。
杨氏待他客气许多:“原来如此,李公子快这里坐,这就给您上茶。”
独孤不求抱着手臂,盯着李启冷笑两声,转身挤进诊室去了。
杜清檀在和左公子讲述分析病情。
“人会生病,鱼虾水产也会生病,它们携带的虫子和虫卵需要蒸透煮透才能杀死。
您爱吃生的鱼脍,意味着虫子和虫卵也是活的,吃下去后,就会在您体内生长繁衍。
根据品种习性不同,有的留在肠道,有的会顺着血脉到处钻……”
第147章 终于能掰回一局了?
“我若不曾猜错,您的肝部,头部,应当都有一种虫子。所以您会头痛,肝部也会痛。”
杜清檀让左公子平躺屈膝,以手指轻叩他的右上腹。
“是不是觉着这里疼?您的肝胆皆有损害,所以您肤色发黄。
病在血分,宜健脾和胃,滋补肝脏,凉血杀虫。以后呀,不要再生食鱼虾了。”
众人一听,和生食鱼脍有关系,全都不自在起来。
仿佛有许多虫子在自己肚腹里爬来爬去似的,采蓝更是脸都白了。
左公子已是信了大半,追问道:“后续还该如何治疗?”
杜清檀把方子给他:“先按着这个方子吃上四天,再来换方子,接着服用八天。根据情况再看是否接着用。”
左公子被折腾得够呛,人也疲累了,付了诊金便告辞而去。
丹娜夫人对着杜清檀夸赞道:“没想到你居然真有两下子!独孤是你的了!我不和你抢。走了!”
独孤不求很生气:“我什么时候变成个东西了,由着你们赌来赌去,想要就要,不要就不要?”
两个女人都没理他。
杜清檀甚至还客气地把丹娜夫人和看热闹的人送到门口。
“记住我们家的位置,以后若有需要,随时都可以来。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采蓝娴熟地招揽:“我们五娘最擅长的是食医,就是用食物调理身体,若有一些疑难小杂症,也有许多实用小妙方。”
正说着,就看到金大夫站在门边,贼头贼脑地往里张望。
她便叉着腰泼辣地道:“看什么看?是想偷师学艺呢,还是想趁机使坏?”
金大夫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
他向来病人极多,总是忙不过来。
有时候看病人不顺眼,想加钱就加钱,也没人敢说他不是。
但最近,病人居然敢说他收钱比杜清檀高,态度还不好。
他越想越气,给自家药童使个眼色。
药童便当众大声道:“哗众取宠罢了,说不定是勾连起来,用障眼法做给大家看的。谁不知道胡人的障眼法最厉害呀!”
众人一瞧,似乎还要吵架的样子,就又笑着不走了。
采蓝挽起袖子要理论:“谁和谁勾连啊?你说清楚!”
药童脸红脖子粗地道:“说谁就是谁!”
独孤不求阴阳怪气地道:“吵什么,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金大夫打赌输了,没面子嘛,让他撒撒气就好了。”
采蓝道:“哟,不是男人嘛,愿赌服输,怎么还不如妇人爽利?”
众人哄堂大笑。
金大夫气死了:“好男不跟女斗,我们走!”
忽见一对夫妇抱着个一岁多的小孩,急匆匆而来。
金大夫的眼睛亮了起来。
药童大声道:“咦,这不是吴家的宝贝蛋吗?都找到这里来了。”
这吴家,夫妇二人三十多才生了个儿子,看得就和眼珠子似的,爱逾性命。
偏生这孩子不知怎么回事,三天两头总在生病,不是这里不舒服,就是那里不舒服。
日常都是金大夫看的,他可算是在这家人身上挣了不少钱。
只要是他的吩咐,哪怕很贵的药,这夫妇俩纵然为难,也还是会咬着牙买下来。
看到有病人找过来,金大夫糟糕的心情总算好了几分。
终于能掰回一局了!
他得意洋洋地道:“怎么找过来了啊?谁告诉你们我在这里的?”
不想那吴家夫妇看到他,先就吃了一惊,然后颇尴尬。
丈夫赔笑道:“不是,我们是来走亲戚的。”
金大夫没达到目的,就很生气,拉着那小孩儿的脉门摸了摸,大声道:
“这孩子就是在生病嘛,食烧!
你们这些做父母的好生糊涂,孩子病了都不知道。
还走什么亲戚!快过来坐下,我给他开方子!”
“啊,不了……”丈夫抱着孩子后退了两步。
金大夫道:“客气什么?来!”
妻子没忍住,说道:“我们是来找小杜大夫看的!这孩子服她的手!
之前在您那儿老吃药,老吃药,顿顿一大碗,灌到呕吐,越来越瘦……”
金大夫一听,气死了:“你的意思是说,这孩子吃不下药,还怪我咯?”
丈夫不想得罪他,赶紧息事宁人。
“不是这意思,误会,孩子娘不会说话。”
金大夫见好就收也就罢了,偏他得意惯了,用力一甩袖子,颇倨傲霸道。
“不会说话就别说,有本事以后别找我瞧病!”
这可捅马蜂窝了。
“不看就不看!反正你也看不好!”
妻子生气地嚷嚷起来。
“这孩子打小就在你那儿看,哪次少下几百文?这一年多不下上万钱!
每次一大碗汤药,脾胃都喝坏了,灌不下去,牙齿都撬出血。
贵也就罢了,关键也管不了多久,隔几天又病了,又病了!
瘦得猴儿似的,你说你这个大夫有什么用!还凶得很!”
“人家小杜大夫没要钱,就在那义诊,说是积食。
我按方子挖了些老荠菜,熬一碗汤,孩子就好了。
你有这个本事吗?有吗?”
独孤不求冷飕飕插一刀:“不是没这个本事,而是心眼长歪了。不是都说,妇孺的钱最好赚么?”
采蓝道:“想当初,我们五娘生病,请他瞧病,他故意克扣药量,就是想让我们拖延病程,好多多请他出诊哩。”
众人议论纷纷,其实多少都知道金大夫太过贪财,但谁也不敢当众挑破。
毕竟人吃五谷杂粮都会生病,万一求着他的时候不好办。
今天可算是啥事儿都碰一块了,这块遮羞布被撕开得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