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佑看见屋内还有一人,慢慢皱起眉来。“这是?”
宣瑾瑜松了一口气,她正愁不知道如何和于阗国大王子打交道,现在裴佑来了,就可以把这事甩出去,她高兴地说:“这位便是于阗国大王子,尉迟屈密。对了,尉迟王子,这便是北川郡城之主,齐王殿下。”
裴佑露出微笑,眯起眼睛说:“原来是尉迟王子,远道而来,当是贵客。瑾瑜可要好好招待。”说着,他亲昵地抚了一下宣瑾瑜头顶。
又来了。宣瑾瑜虽说不满,也早已习惯裴佑时不时地发病,对她做出长辈姿态。她说道:“这是当然。我让厨下备了一桌宴席,不如就上菜吧。”
三人分别入座,厨子把菜如同流水一样送来。酒席间,尉迟屈密诚恳地给宣瑾瑜敬酒:“多谢郡王!若非郡王伸出援手,屈密现下如何能安然度日?救命之恩今生难忘,日后郡王但有差遣,屈密无有不从!”
说着,尉迟屈密取出一个木盒来,双手递给宣瑾瑜。“这是我于阗国一块无瑕白玉刻出的吉祥天女像,护佑人长寿无忧,还望郡王收下。”
木盒中静静躺着一块白玉佛雕。那白玉色泽温润,通体无瑕,上面用极精细的刀工刻出了一尊吉祥天女像,天女面色悲悯,手持宝碗和羽箭,栩栩如生。这一看便是一件价值连城的宝物。
裴佑凤眼一挑,他总疑心这尉迟屈密看瑾瑜的眼光不对劲,如今一看这白玉天女,还用疑心吗,简直是有了十成十的把握!
裴佑在北川郡城这些日子,可没少了解于阗国。于阗国从国王到平民,无不信仰佛教,素有佛国之称。民间有风俗,每家若有孩童降生,便去请来一尊吉祥天女护符,随身佩戴,终身不可置换。这尊吉祥天女像如此珍贵,若非皇族,如何能找出这样的美玉?八成便是这尉迟屈密的护符,他把这样宝贵的护身符送给瑾瑜,是想作甚?
裴佑坐不住了。他假作诧异,先是讲完于阗国的风俗,又说道:“我观这吉祥天女像大小恰像个护身符,难道是大王子随身的宝物?”
这确是尉迟屈密的护身符。尉迟屈密本不想多说,他心知说出是自己护符,恩人如何会收?便含糊其辞,隐去这玉像来历,只想送给恩人。没想到平空这齐王横插一杠子,突然这样一问,尉迟屈密又不想对恩人撒谎,顿时左右为难起来。
宣瑾瑜一看尉迟屈密为难神色,也明白过来。想来是尉迟屈密想要谢她,身边又没有什么贵重的宝物,竟然把自己的护身符给拿了出来。宣瑾瑜如何能要?她当即说道:“既是大王子随身之物,瑾瑜如何能取用?好意心领,大王子定要留下这尊护符,日后若有空,常来南沧县做客就好。”
尉迟屈密说:“这如何使得?这尊吉祥天女像还请郡王爷一定要收下,但愿能护佑郡王无忧!”
裴佑手里拿着一把折扇,轻敲手心,笑着说道:“我倒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他从手上取下一串手串来:“说起来还真是便宜了瑾瑜,我最近刚得了一串沉香木,雕成了貔貅手串,正好有辟邪安神之效,今日我就代大王子把这手串送给瑾瑜。瑾瑜有了护符,便也不必夺人所爱了。”
听见裴佑这样一说,宣瑾瑜也松了一口气,连忙接过,笑着婉拒了尉迟屈密。
尉迟屈密还想再说,可又被裴佑三两句话堵住了嘴,只得收回自己的吉祥天女像,眼睁睁看着郡王戴上了那串沉香。
夏三立在一旁,却是心惊肉跳。他是齐王殿下的亲卫,从小挑出来在殿下身边长大,自然知道得多。那沉香木怎么会是劳什子新得的手串?那分明是齐王殿下的娘亲,苏夫人传下来的手串,点名要给未来儿媳的!
看看老神在在的齐王殿下,再看懵懂无知的郡王爷,夏三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作者有话说:
第59章 瓷器
准备送给诚郡王的吉祥天女像给挡了回来, 尉迟屈密难免有几分失落,可是看见诚郡王关心的眼神和明快的笑容, 他也振作起精神来, 和对方交谈。
小郡王言语可亲,又学识渊博,尉迟屈密情不自禁地就被对方吸引。可是……郡王爷虽说美貌, 却是不折不扣的少年郎啊!想到这儿,尉迟屈密羞愧起来, 屈密啊屈密, 郡王爷把你当朋友, 热诚以待,你怎么能有这样的龌龊念头呢?自己也一定只是把郡王爷当做朋友而已!
正说着话, 宣瑾瑜却发现尉迟屈密眼神飘忽起来,她心中纳闷,这大王子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走神了?宣瑾瑜轻咳两声, 又把话说了一遍:“尉迟王子,尉迟王子?这是我家庄子窨制的茉莉花茶, 尉迟王子何不尝尝?”
尉迟屈密回过神来, 就看见小郡王如花笑靥, 纤细柔软的手指递给他一杯花茶,他脸上突然涌现热意, 在小郡王清亮目光下紧张羞涩起来。
尉迟屈密鼓起勇气接过,只觉得这花茶品起来, 甜香中又勾出一丝酸。
裴佑已经彻底看不下去。他没想到, 自己不过是在北川郡城多待了几个月, 再来到瑾瑜府上, 便是这般情形!可恨!虽说瑾瑜长大了,也该有自己的朋友圈子,但不应该是这般!
裴佑挂上亲切的笑容,问道:“尉迟王子何日离去?不妨说来,到时候我也好安排一队护卫,将王子好生护送回去。”
尉迟屈密闻言,这才觉出遗憾来,是啊,自己不日就要回家了。他勉力一笑:“再有个三五日,我就要走了。”
宣瑾瑜遗憾地说:“是吗?我还以为尉迟王子可以多待上十天半个月呢。”
眼见得小郡王微蹙眉间,尉迟屈密热血上涌,就要脱口而出多待几日也无妨,这时候那齐王殿下却突然说话:“瑾瑜何必如此说?尉迟王子在于阗国还有多少要事等着处理,切莫再说这样的孩子话。”
尉迟屈密耳闻齐王劝告,又清醒起来,是了,齐王殿下虽说是无心之语,可确是如此,乌波这事他还得赶回家中处理,如何能在南沧县多待。只是见着齐王言语神色里和郡王的亲近,尉迟屈密不免黯然神伤。
裴佑说话时也偷觑着这于阗大王子的神色,见自己三言两语就打消了他多停留几日的念头,裴佑不禁松了口气。哼哼,这样就轻易放弃的男人,如何和我斗!裴佑深知宣瑾瑜是个慢热性子,需得脸厚胆大心细,才能敲开宣瑾瑜的蜗牛壳。看来这尉迟屈密也是个温吞性格,想来威胁不大。
不过裴佑久率三军,自然不会轻敌,毕竟这于阗大王子长得还颇有三分颜色,万一瑾瑜年纪轻轻,色令智昏,那该如何是好?
于是接下来几日,裴佑每日里精心打扮,各色锦袍如流水一般在他身上穿过,头冠、玉佩等饰物也是一样不落,宣瑾瑜不解其意,只觉得裴佑花孔雀一般好打扮的毛病是日益严重。
旁边夏三明察秋毫,唉,春天到了,哪怕是英明睿智如齐王殿下,也只能如稚鸡长羽、孔雀开屏一般来求偶了。
夏三:心累,又不敢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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瓷器作坊里,宣瑾瑜和裴佑审视着新烧出来的一批瓷器。
徐长风带着匠人们摸索了一段时间,对如何掌控窑温和捏制泥胚已经有了经验。比起第一批成品,这批新烧制的瓷碗瓷碟要薄出不少,轻敲时声音脆如琴乐,器身也光洁致密,纹饰精美。
瓷器刚在安周县集市面世,就迎来众多豪商哄抢。不论是西域外商,还是中原汉商,都对瓷器狂热追捧。现在一个小一点的瓷碗,都炒到了五两银子的高价。营建署只得火热招工,马不停蹄地开建了几个瓷窑,才堪堪能完成现在的订单。
裴佑没想到,只是数月未见,宣瑾瑜已经在属地里建出这么多新东西来。
宣瑾瑜却和裴佑商量:“南沧和安周两县,产物越来越多,我打算在夏日开办一场贸易节,以扩声名,你觉得如何?”
裴佑说:“这有何不可?不管是香水、面脂、香皂,还是瓷器、锦帛,都是世间罕物,正需要打出名气来,办一场贸易节正是恰逢其会。”
宣瑾瑜有些担忧。平日里她身为郡王,手下人都指着她过日子,她就算心有疑虑,也不能当着下面人流露。上位者一露出软弱,下位者不是惊慌就是欺主。也只有见到裴佑时,她才会吐露出心声。“开办贸易节,就要准备大量的货物,也需要想法子邀请众多商人前来,贸易节的规则要细细制定,到时候来的外人多了,也需要大量狱掾来维持治安,各种杂事琐碎,也不知道能不能赶在夏季前操办停当。”
裴佑听出宣瑾瑜的犹豫来,鼓励说:“这么多事情,一下子想起固然繁难,但行动起来却是做一件少一件,总有安排完的时候。再说了,若是今年办得不是尽善尽美,也没有关系,就当为明年贸易节积攒经验好了。”
这也是个道理。听得裴佑这么一说,宣瑾瑜也振作起来,坚定了办贸易节的决心。毕竟这贸易节一旦办起来,最好就要年年一次,若是今年不开头,拖到明年来试错更麻烦。索性今年把该趟的坑给踩完,明年才能办得顺顺当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