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要还,还要好好感谢人家。这两家也不富裕,顶着赵秀的压力又送东西又偷偷塞钱。所以容泽给两家各扯一丈棉布,打了半斤白糖和半斤盐。
回到溪岗里后,他招呼容婷和容娟回去做饭,他带着容景前去拜访。
他们先去到张家。
一番感谢后,容泽提出还钱,并拿出布和盐、糖。张屠户想了想,接过容泽手中的钱,却把其他东西推开,“你们自己留着用。”
他家杀猪屠宰,还有一亩三分薄田,比容家强很多。
“你能找到好的营生,躲过那王八蛋的暗算就好。”张屠户说。
容泽坚持要给,“张兄,这是我们的心意,你一定要收下。”
张屠户还想推辞,一个妇人的声音却从屋内传来,“当家的,你就收下吧。大柱的姜汤正好缺糖。且再等几日他相看姑娘,也需要新衣服。”
张屠户的脸一下子沉下来。
“大柱怎么了?”容泽忙问。张大柱是张屠户的儿子,年过十八,身材魁梧雄壮,甚少有头疼脑热的毛病。而且大柱平日里衣着虽不华丽,倒也不缺穿戴。
张屠户叹了口气,“还能怎么样,赵秀那狗贼作妖呗!”
原来,赵秀要求劳力们都必须一直泡在河里掏淤泥,美其名曰督促他们,不准他们偷懒。但河水冰冷,几个时辰泡下来肯定受不了。
于是,赵秀“仁慈”的表示,考虑到大家的身子骨,劳作的间歇也可以上岸喝水、吃饭或是歇息。但耽误的时间必须通过其他方式补上。
所以,每次岸只能休息一刻钟,还要缴纳十文钱误工费。
“肖老三今天交了一百文,回来也冻的直哆嗦。大柱那个憨批倔强,硬是一文也不肯交,一次也不肯上来,结果腿抽筋掉进河里被人捞上来,衣服沾满臭泥,还受了场风寒。”张屠户重重的呸了一声。
“恶毒啊!”容泽闻言也气的直抖。同时他更感到深深后怕,如果他们凑不齐三两银子,现在躺在病床上的就是他。
他不像张大柱身体强健,他也许挺不过来。
*
离开张家,父女俩又去了肖家。肖老三正裹着被子,脸色乌青。
林氏见到容泽到来,喜极而泣。她没想到容家这么快就还钱,还送了这么多东西,可以说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她不断的道谢。
“这是应当的。”看着病恹恹的肖老三,容泽只觉心中烦闷。他虽然逃开了徭役,但依然有人在受苦。
“还有多久结束?”他问。
“三天后有,五天后有……统共还有六七天。”说到这里,林氏眼睛又红了,就算容泽他们还了钱又怎样。只有八百文,能用多久?
“狗日的赵秀,又要我们出力,又要搜刮我们的钱。可恨啊!”病床上,肖老三怒吼出声。
可他们能怎么办呢,他们只能乖乖听话。
谁让他们只是最底层的老百姓呢。
……
离开肖家后,容泽和容景都有些沉重。
“赵秀恶毒,里甲老人明哲保身,可怜百姓受苦。”容泽叹息道。
大雍律制,里为基本单位。里中纠纷、徭役派遣统一由里长安排,普通民户不得绕过里长,直接告到知县那里,否则会被打回里中,重新由里长定夺,还会落下一个“越讼”的罪名,受杖责处罚。
“景儿,你要好好读书,早日考取秀才,到时候就可以为民请命了。”容泽说。
一旦容景成了秀才,那便不同了。秀才虽不是官身,却有很多特权,比如可以绕过里长直接面见知县,还不用下跪。
“至少还得好几年吧。”容景摇摇头,去岁才有一场院试,下一场在后年,而且她才刚刚开蒙,还没入学,还没取得童生资格……
确实如此!容泽长长叹了口气。远水救不了近火。还有他们一家,躲过了今年,明年呢,后年呢?
赵秀就像一把悬在空中的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掉下来,割掉他们的脑袋。
一阵风吹过,两人齐齐打了个冷颤。
“呵呵。”容泽听到容景轻嗤一声。
然后,他看着小女儿抬起头来,歪嘴一笑,“天凉了,赵氏该破败了。”
容泽诧异的看着她,正想问她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就听她继续说到,“父亲,你还记得我们写的话本子吗?”
容泽点点头,他自然记得一清二楚。
容景笑的嘴更歪了,她眼神幽暗,“上个单元剧已经写完,接下来的单元剧,我构思了这样一个故事。”
“……”
“我觉得还行,父亲,您觉得呢?”
“还有,如果我们能想个法子,让某些人听到。你说,那些人会不会心动并行动呢?”
夕阳落日下,小小孩童笑的狡黠。
容泽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这个孩子,居然聪慧至此!
*
几日后。容景照例拿著书稿去找吴四。
钱货两讫后,她靠近吴四,眯起眼睛低声道,“想不想当英雄,拯救黎民痛打恶吏的那种。”
看着漂亮小男孩自以为满脸正气,实则挤眉弄眼的样子,吴四只觉得有些不忍直视。
“小祖宗,你又想干什么?”他低下头,不去看容景脸上丰富的表情。
“我有桩交易要同你做!”容景绷紧了嘴角,脸上一派高深莫测。
吴四依旧低着脑袋,问,“对我有好处吗?”
容景点点头,嗯了一声。
“成交!”吴四说。
这小孩虽然言语浮夸举止怪异,但却有能力重信义,比很多成人还靠谱。
他相信这个小孩。
*
第二日。
溪岗里,落叶河中。
十几个男丁站在河滩处,从十多岁到四五十,或是弯腰掏淤泥或是传递装淤泥的竹编簸箕。
正午时分,太阳高挂,直射在身上,让人感觉炙热无比。但腿下的河水却是凉凉的,特别是陷入河泥中的双脚,更是冰冷。
可以说冰火两重天。
一些年龄稍大或是身子骨弱的人觉得非常难受。
“我要上去歇会儿。”一个人说。他抬了抬僵直发麻的脚,缓缓朝着河岸走去。
“我也想上去。”另一人羡慕的看着他,“但我今天已经上去了三次。”
每上去一次,就要缴纳十文的误工费。他家境不好,只带了五十文钱。他得省着点花,因为还有近两个时辰的劳作。
“狗日的赵秀。”他怨毒的看向河岸上正坐在凉棚下,边扇风吃瓜果边监工的里长赵秀。
“小点声,别让他听到。”有人劝道,“我们还算好,今天就结束了。不像肖老三和张大柱,他们还有好几天呢。”
谁叫他们帮容泽说话,得罪了赵秀。
然而,肖老三和张大柱却并没有多少愤懑。他们平静的弯腰、站直,从河中掏起淤泥后再传运。只是他们的眼睛却一直死死盯着岸边的一丛月季。
“容家小子到底来不来?”肖老三低声问。
“不知道啊。”张大柱看着月季后空荡荡的一片,颇有些心神不宁。
昨日,容泽和容景又去了他家一趟。
容景问,“大柱哥,你想不想收拾赵秀?”
张大柱当然想,他一家人都想。
容景点点头,“好!如果明日你在河岸边那丛月季后看到我,你就这样做……”
听完容景的话后,张大柱傻眼了。这也太……太,不要命了吧。
见他满脸不可置信,容景高深莫测的笑了,虽然这笑容在张大柱看来更像是挤眉弄眼。
一旁沉默的容泽这时也开口了,“相信景儿。只要他来了,就按他的话做。一定不会有事。”
说罢,容泽又补充道,“如果赵秀问你们……,你们就这样说……”
看着一脸严肃的容家父子,鬼使神差下,张大柱答应了。
今早来到河滩,张大柱才知道容泽和容景昨日还去找了肖老三,并和肖老三说了同样的话。他与肖老三合计了好久,都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容家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他们要怎样收拾赵秀?
“我觉得,容家小子落水后就变得怪怪的。”肖老三说。以前的容景,聪明伶俐彬彬有礼。现在的容景虽然也很聪明也很礼貌,但那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神态,各种挤眉弄眼、歪嘴一笑,仿佛一个成竹在胸的大人。
只是那些表情放在他那张漂亮的小脸上稍微有点滑稽……
“是挺怪的。容老丈现在很听他儿子的话。”张大柱低声道,“据说容老丈在锦州城抄书的门路,也是那小子无意间发现的。”
肖老三吓了一跳,“容景这么厉害?”
既然如此,那他们可以相信容景。毕竟,他们不能对赵秀无止境的妥协。他们要为自己,为家人,博一线生机。
正在两人交谈间,忽然岸边的月季丛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仔细一看,是个矮小的孩童。
容景来了!
作者有话说:
卑微求收藏。收藏不够,我就上不了榜。上不了榜就无法快速放出后面的章节,只能不断的存稿。积压太多却一直不能发.泄的感觉,大家都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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