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绵慢慢地凑近了他,咬唇在他肩颈处仔细嗅闻。他身上的气味像是寒冬里傲立的松,清清的,冷冷的,却又蕴着一种说不出的浓烈得教人心悸的气息。
苏绵心慌了一瞬,却没有轻易躲开。她勉力定住神,又往前凑近了几分,几息之后,她不由心中发紧,心生不安。
他的脸畔唇旁浮着一股很淡很淡的,被隐藏在清苦药味之下的微微的甜,是那种她很熟悉的似血的腻甜。
这味道太过淡薄,饶是这样嗅闻,也总是若有似无,苏绵有些撑不住,两手微微扶住了陆钺的肩,而后稍稍直身,打算暂缓一缓。
究竟是衣裳,还是他的脸?苏绵挠了挠脸,再度俯身凑近陆钺的脸庞,她方一低头,便猛地顿住,而后一面手忙脚乱地起身,一面脸耳通红。
“我我我......我绝没有要轻薄你!”陆钺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双眼,也不知已经这样静静看了她多少时候。
苏绵尴尬无措地想着自己方才的举动,易地而处,她迷糊之间,说不得就会以为有人对自己不轨。
在苏绵出声的时候赵云涛和谢元就忍不住地回了身,见陆钺已醒,他们两人也顾不得什么,只急匆匆地赶到了前来。
苏绵跪坐在陆钺身侧,一只手还搭在人家肩膀上,一时之间,她也不知自己是去是留。
陆钺虽然醒来,却难言难行,只有一双眼透着慑人的深邃平静,冷冷的,带着一种令人生畏的锋芒。
苏绵握了握拳,悄悄将自己搭在他肩上的手收了回来,而后抬手捂了捂心口。
这么几息的工夫赵云涛已经同陆钺大略解释过了前后因由,陆钺的目光再次淡淡投在她身上,虽不再那样冷得教人心寒,却仍旧带着一点淡漠的审视。
“没事,太子是个通情理的人,玥儿,你只管做你的,时辰不多了。”
苏绵恳求地看了赵云涛一眼,究竟无果,她也知道事情轻重,便只能硬着头皮对上陆钺沉邃的双目,硬是挤了一点笑出来:“太子殿下,我这都是被逼无奈,绝不是故意冒犯你的,你将来可千万别怪我。”苏绵念念叨叨完,小心地看了眼他的目光,而后心一横,再度凑上前俯身下去。
苏绵嗅过了他的颈边,只觉鼻端满是他身上的温热气息,再一想这个人已经醒来,还睁着眼瞧着自己举动......苏绵哀哀一叹,只觉今日出门真是没好好瞧黄历。
不是说太子已经许久未醒了,怎么偏是这会儿就醒来了呢?
她微微侧头,偷眼去看太子的脸,便见他不知何时已合上了双目。苏绵略松了口气,屏息凑到他脸畔唇边,又仔细来回闻过,而后忙忙起身道:“太子殿下靠近脖颈的衣领有些很淡的香料味,唇边也有些残留的腻香,我猜恐是入口的东西里掺了那些香料,至于旁的,床褥床帐都没有问题。”
苏绵快快说过,便直身要从陆钺脚下绕开,谁知越急越躁,她竟硬生生跌倒在了人家身上。
赵云涛吓了一跳,一时也不知该问外甥有没有被压坏,还是该问这丫头有没有摔疼。
等连爬带滚地离了床榻,苏绵整张脸已经窘迫得红透了。她不敢去瞧其他人的面色,只忙忙地开始嗅探起其他的种种物什来。
待前前后后仔细查了个遍,苏绵也不能不说一个“服”字。
目下来看,除了桌案上的一套杯盘壶碟有些淡淡的香味,旁的地方目前都没有不对。
她本以为自己那妆奁成了那副模样,太子东宫必然情况更甚,如今看来,虽仍有防备不到,可究竟还是比先时预料的要好得多。也难怪那些人要费尽心机地往自己妆奁里塞各色物件儿了,只这里防备的这等工夫,就不是寻常人能掺进手来的。
苏绵查过回身回话时,便见谢元已经利落地取了太子一杯底血。
“是入口之物,那就是饮食汤药了。”谢元想了想,对苏绵道:“丫头啊,我观你胆识过人,不是寻常女儿,这么着,等会儿我和定国公得先出去,你就藏在帐子里,等那些医官都走了,你稍稍尝一口太子的药,再仔细和我说一说那药是什么味道,若是察觉有异,药就不必喂给太子,和宫人说一声,就说是定国公的意思,他们会听你的......”
絮絮叨叨安顿了一大篇,苏绵只有一句话要说:天要亡我!你们说实话,是不是在讹我!
苏绵笑容发虚腿发软:“谢先生,赵叔,我真的就是一个寻常的非常胆小的人,我我我......”
“就这么定了!”谢元哈哈一笑,拉了赵云涛就要走:“你身形纤瘦,被子一盖谁都不敢去掀太子的帘帐子,我和定国公外头等你,别怕,自有人寻机带你离开。”
两人说完就走,头也不回。苏绵立在当地,几乎有些不敢回身去看太子的脸。
哈哈,谁能想到,我名义上的夫君头一眼见我,就是看我对他正欲轻薄。
苏绵欲哭无泪地往回挪,先僵着脖颈将床帐放下,又僵着手脚掩得严严实实,而后心一横,低头对着太子双手合十,可怜巴巴地露出一张假笑脸:“您看到了,我可不是成心要冒犯您的,这都是为了您的身体健康着想,我也没办法的,太子殿下豁达明理,定然不会和我斤斤计较的对不对?”苏绵一面唠唠叨叨,一面藏了鞋,弯腰躬身地把自己丢进了床里,而后大被一掀一盖,将自己藏在了陆钺身侧。
屋里这会儿还没进来人,苏绵两手扒着被角,想了想,鼓起勇气偏头对上陆钺有些专注的目光。
此时两人独处一地,四下皆静,苏绵心里渐渐没有那样慌乱惶恐,也才意识到这气势慑人的男人其实只是一个身受疾痛的病人。
他的目光仍旧很冷,苏绵却没有从中寻到丝毫的让人心内不安的神色。被他这样看得久了,她反倒不再害怕,反而侧头与他一眨不眨地对视。
陆钺仍在病中,此刻全身几乎只有一颗脑袋能微微挪动,苏绵看了他半晌,直到在他目中寻到一抹微小的笑意,自己也微微笑了开来。
他虽然冷淡,却不是不分皂白,不近人情的人。苏绵能觉到他虽对自己有些淡淡的,却并没有什么抵触和厌烦的情绪。
苏绵想到书中对太子陆钺的寥寥记载,想到彼时自己对他的钦佩敬慕,心中忽然生出了一点很奇怪的感觉。像是两人在共一场梦,模模糊糊,朦朦胧胧,却又真实地让人新奇感慨。
她心中种种惧怕顾忌渐弱,便顺从心意伸手握住陆钺的胳膊,照着从前给外婆按摩的法子,轻轻地给他疏着经络:“你总是这样躺着,我这么给你按一按也不会难受,我家里人从前也是这样的。”
苏绵低垂着眼睫,一下一下按得十分认真,不几时,她忽地轻轻抽了抽鼻子,而后将脸埋得更深。
外婆最后的那几年和陆钺现在的情形颇有些相似,她都还没来得及让外婆好好享她的福,便先送着忙碌了一辈子的外婆离开了。
如今她独身一人来到了这个世界,虽然另有了家人,可每每念及外婆,她心中总是充满了遗憾和痛苦。
屋门开合的声响将苏绵惊得回了神,那小内侍先自走了进来,还特意几番提醒,拖延暗示。苏绵会意,仔细地将自己藏回了被中。被中昏暗,她紧紧贴在陆钺身侧,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帐外的声响并不高,也并不杂,苏绵手心却仍旧微微沁出了细汗,丝毫都不敢放松。
被子很薄,蒙着身子却有些闷,苏绵渐渐喘不上气,身子也跟着发僵发麻。
“大人实在无礼,皇后娘娘吩咐,我等自会侍奉太子殿下服药,大人职责所在,诊脉开药,奴才等不敢拦阻,但奴才等也有自己的职责活计,还望大人勿要为难奴才,否则,娘娘那儿谁都没法交代......”
外间的话一句句传入耳中,苏绵听了一会儿,听出了一些端倪。大概是有医官想要开帐验看,亲侍服药,但内侍不许,两边就这么拉锯了起来。
苏绵合握住自己发凉的手心,也不知是紧张也不知是发闷,头也开始晕晕乎乎地疼了起来。
她正忧思难熬,耳边却忽地一凉,苏绵猛地抖了抖,稍稍撑了被角放了光进来。
陆钺的手正搁在她耳边,方才那一下,也不知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
苏绵正觉心慌气短,忽觉陆钺似是大动了一下,而后外头便传来了一阵瓷片碎裂的声音,接着便是一阵的请罪讨饶,争执拉扯。
苏绵伏在陆钺身边,一声声听着这样的杂乱声响,喧嚷哄闹,适才所有的紧张忧虑都不见了踪影,只一心为他感到委屈和悲哀。
太子陆钺,年少征战,心怀天下,几番生死才换得了大魏如今的河清海晏,富庶繁荣,可在他身陷困厄之际,得到的不是尽心的呵护和痛心的怜惜,而是这种种的,越发厉害的心机和谋陷。
有很多人想要他死,他们因他而得安享太平,却又为了更多的荣华,更大的富贵而对他存了恶毒的、怨恨的念头心思。
此刻他躺在这里,生死难测,困厄无助,可这权势漩涡里的人仍旧各怀鬼胎,心心念念地想要往这位昔日英雄,战神太子身上踏上一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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