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那日倚云姐姐天黑时给我银子,我爹爹在东门等我,还使了银子给守门的小厮,夫人一问便知。奴才爹娘跟了您三十多年,奴才是您看着出生的,名字也是您取的,奴才一辈子忠于夫人,忠于国公府,不敢撒谎啊!”
此言一出,国公爷哼了一声。府里头的奴才,各自派系林立,夫人的奴才做出这种事,他少不得把气撒到她身上。
来福一心表忠心,希望夫人能出手救他,谁知他越忠心夫人越尴尬。
刘氏脸上挂不住,气得低身甩了他一个结实的嘴巴子,骂道:“你既然忠心,倚云跟你说这大逆不道的事,你就该来报我!怎么见钱眼开,听她行事!”
“三小姐是您的女儿,倚云是三小姐的陪嫁丫头,奴才只当……这也是夫人您的意思……”
“放你娘的屁!”不待来福说完,刘氏一脚蹬翻了他,这一下让荣家父女都吃了一惊。刘氏在外面素来行为得体,从未有如此失态的时候。
“夫人饶命,奴才一时猪油蒙了心,没见过那么多银子就犯了糊涂……老爷夫人明察,奴才刚进厨房,就被煜王府的婆子赶了出来了,没多久就被大娘子的妈妈给捆了。山上的火,实在与奴才无关。求老爷夫人饶奴才一条狗命吧。”
说罢,以头抢地。来福说的细节合情合理,倚云不认也不行。
刘氏又气得甩了她两个耳刮子。倚云早已痛哭流涕说:“都是奴婢的主意!是奴婢看不惯四姑娘,她做了王妃,怠慢夫人,为难我们家小姐,奴婢实在是一心为姑娘出气,姑娘和夫人一样,毫不知情啊!
老爷,您是知道的,姑娘虽然是娇养大的,在外头何曾做过什么不合时宜的事,何曾丢过国公府的脸面呢?您可千万不要冤枉姑娘啊!”
她哭得一脸真切,荣相知立即骂她:“你这个傻子!这不是陷我于不义吗?”
荣相见看她们做戏就头疼,笑问:“姐姐的奴婢不知月钱多高,居然一下子拿出一百两银子买通来福?再者,整锭的银子,底部大多刻着各家官银的铸造印记,不同批次的印记,字样虽相同,但字体总有细微差别。只要这银子还在来福他们家,父亲派人搜出来,跟三姐姐手里的银子比对比对是不是同一批,自然就能分证明白了!”
主仆二人听她这么说,登时心虚。她们从未想过这个问题,突如其来的漏洞,让她们一时慌了神,这一对视求证便漏了马脚。
荣相见也并不确定,只是随口抓了一个纰漏,此刻诈出她们,就不再给她们继续胡搅蛮缠的机会。
她正色道:“此事真相如何,父亲母亲应该有数了。来福是被我的人发现了,厨房里是纵火未遂,可山火还在追查呢,现在谁敢保证与三姐姐无关?若送去羽林卫,这事会闹到多大咱们都心里没谱。我看,明日等父亲母亲与长公主府协商好,我再将姐姐送回家,让姐姐在祠堂里好好待着思过,我可不想看见她因为妒恨再做出什么对煜王府不利的事。”
英国公夫妇都明白,荣相见说到做到,此刻都无话可说,只能点头答允。
荣相知一听,父母居然已经跟荣相见商量好如何处置,气得大哭:“爹娘就只认王妃这个女儿,不要我了吗?天底下哪有你们这么势利眼的父母?”
刘氏再不忍,也知道说不动荣盛和荣相见父女二人,而且此事说到底她脱不了干系,万一捅出去可是大事,只好暂且妥协。心想反正相知在家中祠堂,相见也不能时时盯着,她总能照看好自己的孩子。
眼看商量妥当,荣相见吩咐人开了门,却见煜王站在外面。
刘氏大惊,生怕刚才的话都让他听见。荣家门中的事,他们想私了,煜王未必肯啊。当即尴尬地笑道:“姑爷,我们就要回去了。”
周显旸在外面,已经听小北把一天的事情粗略转述,又听他们一家子的对话,大致了解是什么情况。
既然王妃有了决定,周显旸没有再多说什么:“辛苦岳父岳母,改日再登门致谢。”
见他没有多问,有意帮助隐瞒,英国公夫妇松了口气,准备离开,荣相知在屋内却大声质问道:“殿下,你就任凭荣相见对我处以私刑吗?”
周显旸面无表情地说:“你不想用私刑?那咱们见官如何?”
“不不不!不能见官。”英国公夫人急忙跑进来捂住相知的嘴,轻轻靠在她耳边说:“你安静些吧,回家来,娘能照看好你。”
“谁要你照看了!”荣相知推开母亲,怒道:“当初陛下把我指给四殿下,是母亲说阳州偏远,不忍骨肉分离,让爹爹帮我拒了亲事!如果不是你多事,如今我用得着事事看相见的脸色吗?”
陡然被女儿指责,刘氏一脸茫然:“相知,母亲这么做不都是为了你好吗?我哪儿知道会有后来的事?再说,长公主府的亲事,一开始你就很满意的。”
荣相知不理她,快步走到周显旸面前,声泪俱下:“若不是在城隍庙,殿下跟我献殷勤,还送我皇后娘娘赐的登云锦,我怎会误会殿下的意思?谁知道殿下转头又去跟陛下和长公主卖好,宁愿要这个驯马女生的贱种给你做正妃,也不顾我父母的提议。若不是因你前后不一,我父母怎么会进宫更改亲事,长公主怎么会对我态度大变,处处为难我!我的日子,都被你毁了……”
荣相知哭得伤心,怨气冲天:“你现在还要助纣为虐,要把我软禁……我告诉你,我就是恨,我好恨你!早知道这样,当初我就不该认得你……”
这是第一次,这段往事被说破。周显旸真的后悔了,当初不该言行失当,不该那样莽撞地找她,许了那样的承诺,以致于酿成眼前的局面。
“这件事是我行事不当,你恨我,为什么不来对付我?王妃又不欠你什么,你屡屡伤害她,不仅要让她颜面扫地,还要害她的性命,难道你仗着那几个字,就以为可以为所欲为吗?”
“她惯会装可怜扮柔弱,跟她娘一样靠美色把男人哄骗得团团转!你也一样,刚才她害我落水,你也不计较吗?”
小南在身后嗤笑道:“害你落水的人,是我!”
众人都吃惊地看着小南,她摆弄着鞭子,一脸光明正大:“你使了那么多法子,死活要来静颐园,我们爷早就吩咐上下提防着你。从你今天踏进静颐园那一刻开始,你跟你的丫头,你的仆从,都有人一眼不错的盯着。
往果饮里兑桃汁,指使人纵火不成,你就趁着大家伙看百戏,不注意的时候,想推王妃下水。情急之下,我只能在岸上用石子弹了你的腘窝,让你摔下去。要不是因为你对我们爷有恩,现在你的尸首已经沉在湖底了!”
相见茫然地看着小南,又看看周显旸,方明白过来今天她接过果茶的时候,贞如为什么忽然打断她,李青家的怎么这么巧抓住来福,侍卫怎么就捡到了装桃汁的玻璃瓶。
原来,周显旸前些天在煜王府里已经下了命令,要所有人警惕荣相知。
荣相知只觉浑身冰凉,错愕地看着周显旸:“你算计我?!”
第115章
“是。”周显旸淡漠道:“我算计了你。若是你问心无愧, 这些算计也不会起作用。你谋害王妃,意欲纵火,惊扰圣驾。今天留你一条命, 就当还你的恩情。”
说罢,周显旸拔过小北的佩剑, 倒转剑尖, 递给荣相知:“你说你恨我,那便动手吧。我欠你的,宁愿用血偿, 也不想再跟你有半分瓜葛。”
相见惊讶地看着周显旸,他的脸上是那样毫无波动,垂下的手却是紧紧攥着。这番话说出来,对他而言想必并不轻松。
何必要把自己逼到这个地步?
英国公夫妇更是惊讶不已,只隐约猜到些什么,生怕相知错了主意,真的刺伤煜王, 意欲上前拦阻。
“你们别动,陈年旧账, 今日一并了结干净。”周显旸看着相见,满目歉意:“对不起。”
相见不动声色站在一旁,忽而觉得自己好像一个看客, 围观这场大戏,相知才是戏文里的旦角, 而她始终只是外人。爱恨纠葛,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荣相知执剑的手颤抖着, 指着周显旸的心口, 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原来他对自己没有一点特别的情谊, 原来他之前那些示好只是因为他误以为自己有恩于他,原来他迫不及待想跟她毫无瓜葛。
所以,刚才水中她那样绝望挣扎求助,他也能忽略而过。
眼看最后一点倚仗化为泡影,荣相知没有勇气刺下去,她松了手,宝剑砸地。
“为什么要逼我?”荣相知一时悲愤交加,忽然晕厥,身子直接往前栽了下去。周显旸下意识地伸手接住她。英国公夫妇一见,大惊失色。
“快去请太医。”周显旸吩咐小南,她也愣住了,担心地看了一眼王妃,说:“请太医来黄花菜早就凉了,让我给她扎一针就好。”
国公夫妇二人立即上前把女儿抱住。小南从怀里掏出一个布袋,抽出一根银针,扎在了荣相知的虎口和人中处,片刻后她果然醒了。
荣盛夫妇此刻只想立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回头说:“相见,你姐姐这个样子,留在你园中多有不便。我们先带她回家,请个郎中给她看看。待她好了,依你的主意,该怎么处置怎么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