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相见也没心思,只是抱着一盏熄灭的兔子花灯出神。
“刚才那么些人没命跑,不会把你吓傻了吧!”荣相闻捶着相见的肩膀,她这才回过神:“我被人挤倒了,还被踩了好几脚,你瞧我这一身。”
其实车轿里昏暗,看不出什么不对来。
“让你乱跑,没瞧见煜王吧!要不要求我告诉你未来的夫君,人怎么样?”
相见忽然笑:“他什么样,以后有的是时间看。”
听见这话,荣相知将视线收回轿厢内,两个妹妹没有看见她的脸上出现了微妙的变化。
四殿下在城隍庙火场救人的事很快被传开了,民间添油加醋把他说的如天神下凡般。先有西秦不世之功,后有勇救百姓的义举,国朝再也没有一位皇子有周显旸那么得人心。有朝臣上书,请皇上嘉奖四殿下。
陛下问显旸想要什么,他直说:“城隍庙着火不是什么好事,岂敢要什么奖赏?如何杜绝此类事件再次发生才是最要紧的。”
这番言论和不依功要赏的作派,更在国朝文官中引起的一片赞誉。陛下大悦,赏赐了好些。
宫中渐渐有消息传出,太后想给煜王说一高门贵女做王妃,金陵城中不少达官显贵,又动起了心思,一个个往淑妃宫里去了。
这日国公爷做寿,煜王受邀登门庆贺,不仅带着给国公爷的寿礼,还给荣家每位公子姑娘都备了一份礼,说:“感谢那日城隍庙招待。”
“什么招待,不过就是请殿下吃了一碗酒酿元宵和一根烤红薯而已。”荣相顾嘴上这样说,却猜这礼物其实是奔着四妹妹去的。几番婉拒后,还是着人往后院送去了。
第10章
每份礼物都按照签子上的称呼,一一送到各人房中。二姑娘荣相予回来给父亲祝寿,正在荣相见屋子里说话,没料到自己竟然也有一份。
打开一看,里头一柄绛色纳纱佛手花鸟图面红木柄雕花团扇,一个金累丝镶宝石葫芦形金质香囊,一串紫檀香珠,还有一方描金文彩凤九雏墨。
旁的倒还罢了,这方墨是送到荣相予心里了。她因善书法在京中颇有才名,送她墨者不在少数,却没有这凤挟九雏的纹样意头好。
荣相见瞧了,笑道:“姐姐前两年得了双生子,如今又有了身孕,难不成真的要生九个?”
荣相予捏着她的脸:“生九个?那成下猪崽了!”说罢两个人笑作一团。
“四姐姐!”荣相闻这句四姐姐,又是比她的人先到。她的侍女捧着煜王送的礼盒过来。
她心想是沾了四姐姐的光才会收到礼物,就拿过来给她看。里面团扇、香珠、香囊是一样的,只纹样有差别,她没有那方墨,却多了一个金镶玉浮雕连云纹的精巧玉碗。
“哟,全京城都知道你好吃了,煜王专门送了个碗给你装饭。”
“这碗也太小了吧。”荣相闻一只手拿着碗,嘀咕着,“中看不中吃。”
二姐姐一脸不可思议:“明儿让你四姐姐找你四姐夫,送你一个金镶玉的马槽好了!”
此言一出,满屋丫头都笑倒了。
荣相闻脚一跺:“四姐姐,二姐姐都当母亲的人了,还这么喜欢取笑人!”
荣相见咬着牙:“要不是看着你有身子,我肯定要把你按到席上,好好治治你。”
荣相予挺着肚子,有恃无恐。又把相见收到的礼盒拿过来:“煜王给你送了什么好东西?”
荣相见自己也好奇。果然,其他三样和姐妹是一样的,另一样则是一只白玉手镯,像是上好的羊脂美玉。
“啊?怎么只有一只镯子?”荣相闻大失所望,“我还以为他会送什么新鲜东西呢!”
荣相见拿起那玉镯,出神。
元宵夜,她的玉镯摔碎了,他给她补上一只?
作为过来人,荣相予却别有见解,她点了一下六妹妹的脑门:“小东西,你懂什么呀?正是一只玉镯才有心呢!”
“怎么说?”
“玉镯当然是成双成对的,另一只自然还在殿下手中。他是要等着四妹妹嫁入王府那日,亲手给她戴上,这才是人月两团圆呀!”
荣相见一听,又羞又气恼,上手去挠二姐姐:“你再胡说我要送客了!”
“不敢不敢,煜王妃饶了我吧!”荣相予越发淘气。
琳琅在旁忙转移话题:“姑娘们,怎么不去看看三姑娘收到的是什么。”
“要的!”荣相闻立即起身,拉着两个姐姐出了房门。
踏入荣相知的闺房,姐妹三人惊得说不出话来。
只见荣相知站在那扇大穿衣镜前,一只手伸着,侍女将一副耀眼的红色锦缎披在她半身。走近一看,上头全是以金线织成的流云锦纹,以流苏纹样装饰,荣相知本就貌美,配上这纹样精致、刺绣繁复的料子,格外气度华贵。
荣相闻看呆了:“三姐姐,这是煜王送的礼吗?”
荣相知头也没回,就在镜中对她们答:“是呀,你们没有得吗?”
荣相予立即察觉不妙,回头看四妹妹的反应,幸好她没有生气。
英国公府是名门望族,她们自然能认出这是蜀地独有的登云锦,制作一匹需要耗费极大的人力和心血,宫中也没有几件,连皇后也只会在隆重的场合穿。
京城中,还没有谁家的夫人小姐,穿过登云锦呢。
这礼物即便要送,煜王也不该送给三妹妹呀。荣相予又确认了一下四妹妹没有生气,才说:“我们得的东西都不一样。”
荣相知这才转过身,把料子托到她们面前:“好看吗?”
荣相见说:“好看,姐姐穿红色的,格外好看。”
荣相知面露得意:“就属你有眼光!”
姐妹四个坐在一起,聊了聊各自收到什么礼物,荣相知心中更是笃定。什么金银玉墨,这些东西英国公府何曾缺过?唯独这匹登云锦,是宫中贡品,有钱也买不到的心意。
她是英国公唯一正出的孩子,自小没受过委屈,万事称心如意。此刻,理所当然觉得,煜王最看重自己。
正闲话间,前头相知的侍女传话:“姑娘快去余庆堂看看夫人吧……”
“怎么了?”几个姑娘立即站起身,以为母亲出事。
“陛下赏了个崇华殿的女官进咱们家,给国公爷作贵妾。”
“什么?”四位小姐异口同声,不敢相信。
国公爷多年没有纳过妾,别人都说,国公爷是真心喜欢那位楚姨娘,用情太深。
没想到,陛下看不过去,觉得国公膝下只有一个儿子,不像他子嗣众多。那日崇华殿宴请国公时,瞧着那女官到了出宫的年纪,倒是觉得不错。一问,那女官也愿意,便在年后赏给了英国公。
荣相知是习惯了家中这十几年来只有母亲当家做主,没有妾室争宠的日子,一时接受不了。
荣相见有些矛盾,她以为爹爹真的不再纳妾了,又觉得自己这么想不懂事。
荣相予想起自己病故的娘,早就被爹爹忘到脑后去了,顿时又伤心起来。
荣相闻则是充满危机感:新姨娘若生了娃娃,那以后自己就不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了?
寿宴没几日,新姨娘就进门了。
夫人端坐受礼喝了茶,后院已经打扫出了一个小院,一应用具都是新的,给足了宫里来了的贵妾体面。
英国公当晚就歇在新院子。
满府里都很安静,虽然夫人贤良名声在外,但是大家伙都怕惹夫人生气,火上浇油,自己倒霉。
荣相知知道母亲不自在,夜里便去陪母亲。
当着女儿的面,刘氏大吐苦水:“若那个钟姨娘生个小子,我在这家里还有什么脸?”
荣相知纳闷:“母亲怎么气得说胡话了?大哥哥二姐姐四妹妹都喊您母亲,都是您的孩子。那新姨娘生的,自然也是,您怎么着都是永定侯府姑娘,英国公府一品诰命夫人,怎么说这种话?”
被女儿一顿抢白,刘氏越发恼了:“你小孩家知道什么?灵州知府蔡云霄,他亲娘还是个卖身到府里的奴婢,是个贱妾!祖坟冒烟生了个儿子出息,陛下感念他一片孝心,封了他娘诰命,从此在家里横着走!”
荣相知懵懵懂懂,抱着母亲:“母亲放心,有我呢!她以后要是敢不老老实实摆正身份,我叫她好看!”
刘氏这才笑了,又说:“嫁了人,你还有空管家里?那长公主跟前可不是好应付的。”
一听长公主三个字,荣相知气焰顿时去了大半。云仲卿是个脾气好的,奈何将来婆婆难说话。荣相知对未来也颇有不甘。
刘氏叹了一口气:“都怪娘,当初急着保你留在京中,仓促定了这婚事。你说四丫头走的什么大运?一个废后的儿子,竟然转眼建功立业,成了当朝炙手可热的王爷!”
这话正合荣相知的心,她说:“四妹妹惯来会攀高枝,出了宫还不时回去讨好惠妃,好像惠妃才是她的母亲似的,一心想惠妃认她做女儿。将来她做了王妃,还不知道眼里有谁。”
刘氏摇摇头:“她这婚事还不知道成不成。”
这话说者无心,荣相知却听出了弦外之意:“她和四殿下的婚事不是陛下金口玉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