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母子二人猛一阵磕头,直磕得厅前咚咚作响。
“好了。”荣相见不忍心弄得鲜血淋漓的,“我们新婚也不想再造杀业,只是这府里你们待不下去了,去外头庄子上干活吧。”
妇人如蒙大赦,又是一番叩谢。
“殿下仁厚,着人去宫门外把江十二的尸首拉回来,你们跟着去,安葬完你男人就出京去。”
母子二人立即千恩万谢地去了。
这一开场就是人命,不仅把在场下人吓了一跳,连看戏的宋妈妈也吓得连酥酪都忘了吃。
周显旸敲敲碗:“宋妈妈,这热闹还长着呢。”
发落完江十二的事,荣相见又问:“张大总管在哪儿!”
煜王府有两位大管事,一个姓张,极为老到圆滑。一个姓唐,则沉默寡言得多。
那张管事站在最前头,一听煜王妃这样喊他,知道大事不妙,当即上前一步毕恭毕敬地站在门外。
“张大总管好魄力。不知你家里认识户部哪位通天的大人物,竟然连贩盐的买卖,都夸口替人办?”
张管事当即道:“奴才认识的通天人物,不就是殿下和王妃吗?”
“哦?殿下怎么不记得他在户部有什么交情,贩盐的事与他有什么相干?”
“是上个月盐商赵家的人找我。他们家因得罪了户部侍郎,丢了肥差,所以请奴才找煜王说句话。”
“你倒是面子大得很。”荣相见笑道。
张管事点头哈腰的:“奴才的面子不都是煜王和王妃赏的吗?听说前几日早朝上,户部尚书还赞了咱们殿下细致严谨,让户部在秦州的事务进展顺利。
秦州那凶险之地,若不是殿下的兵护着,户部的那帮书生如何做事?殿下如今地位显赫,若这点事奴才都不答应下来,不是让别人小瞧了咱们煜王府?”
荣相见就没见过这么强词夺理的人:“你倒会做买卖,拿着煜王的面子去充你的钱袋!你收了人家多少银子?”
张管事当即不敢说实话。
“你不说,还等着我说给你听吗?”
见实在遮掩不了,张管家只得认了:“那人答应事成后封一万两银子送到王府,给奴才一千两。”
荣相见气笑了:“你可真是会捞钱啊!”说罢,重重拍了一下桌子,“捞这么多钱,你有命花吗?”
张掌管跪地不敢再吱声。
“殿下回京这段日子,事事谨慎,一步不敢踏错。饶是这样,还有人参他呢!他哪里经得起你们给别人递刀子!
陛下最恨皇子与朝中大臣结党营私,若真出了事,你脖子上几个脑袋够砍?为你捞这一千两,殿下要上两道折子请罪去!”
张管事见王妃怒意如此,方知是动真格了,连连叩头。他一家子六个人都跟着跪下求情。
荣相见懒得瞧,吩咐下去:“把他杖责三十,一家都发卖出京,永不许回金陵。”
卫妈妈听了,立即向外传话,受命的小厮刚上来,就被喝止。
“你们谁敢动我?”这张管事是府里地位最高的下人,家中人口又多,谁敢拉他?那事先找来的人牙子见状,也不敢接这烫手的活。
荣相见唤了一句小北,他立即搓了记口哨,只见二门洞开,一列身着甲胄的亲兵带着武器进了院子,把一地人吓得尖叫。
张管事一家如何挣扎哭喊求饶,都无济于事,反而被捆了手脚,塞了嘴拉出去了。
宋妈妈看得心惊肉跳,回头瞧周显旸的脸色,他泰然自若地吃酥酪,还笑着说:“宋妈妈是不是觉得腻了?喝盏茶。”
前头的事还没完。琳琅手里捧了一叠纸,在荣相见示意下,拿出一张念道:“宝兴隆典当行,当上等狐皮大氅一件,合款白银二百两,限六个月资付……”
还没念完,一个中年管事就已经跪在地上,不敢看人。卫妈妈介绍:“这个就是负责看花园的白亮。”
荣相见有数了,琳琅立即拿起那叠纸,抖了抖:“这儿可都有名字。”
一瞬间,地上跪倒了十几个。
琳琅气道:“若不是殿下和王妃英明,你们这些腌臜货是不是准备搬空煜王府!”
“王妃明鉴!奴才当去的东西已经赎回来了。”白亮努力辩解着。
琳琅冷笑:“哦?你怎么赎回来的?”
“原先不过缺些银子应急,如今不急了,自然就赎回来。”
“怎么又不急了呢?”琳琅放下脸,“还不说实话?”
小北立即下去,抓住白亮的脖子,手上微微使力,他就痛得直嚎:“王妃饶命!”
等小北松了手,他才哭喊着:“如今天正要热起来,想着那件大氅殿下暂且用不着,就寻摸着当了做赌局的本金,赚了钱就赎回来。”
琳琅笑道:“你手气不错啊,可是你们几个呢,可捞回本了?”
那几个早吓得魂飞魄散,不住告罪求饶。
荣相见看了直摇头,跟琳琅吐槽:“煜王府可真是天下第一安乐窝,拿着月钱,不用当差,还能拿了我们的东西出去卖了赌钱。合着我们是养了一帮老爷?每人杖责二十,发卖了。”
又是一阵哀嚎苦求。
荣相见又问:“哪些人平日在府里聚赌的?”
下面无人敢应。
“哪些人从没有赌过?”
只有小半人果断站了出来。
荣相见说:“很好。没站出来的,也发卖了。”
“王妃!”一个穿着体面,看起来有资历的妇人走到前头,“王妃娘娘,这种事情不过大家闲时打发时间罢了。我们又没有偷王府的东西做赌金,用自己的银子玩玩值得这样大动肝火吗?”
“就是。”人群里,已经有不少人议论。
琳琅问道:“你们是哪里来的?”
那妇人面有得色:“我们原是宫里伺候太妃的,因太妃们都去了,这次内务府便拨了我们来王府伺候。琳琅姑娘,你可别跟你吴嬷嬷拿什么掌事宫女的款儿。”
琳琅先前只觉得面熟,此刻想起来了,淡淡笑道:“原来是宫里赏赐的人。”
“是啊!”那一批妇人有恃无恐。
第60章
琳琅走回去轻声劝相见:“那就是皇后的人。还是要给皇后娘娘面子, 小心落个苛待宫人,怠慢中宫的名声。”
荣相见笑道:“宫里来的奴才就不是奴才了?宫里的奴才就要踩到我们头上去了不成?”
“老奴不敢。”那妇人嘴上恭敬,神色却傲得很。
荣相见冷哼了一声, 给卫妈妈使了个眼色。
卫妈妈是个老实和善的,强自镇定地走到那群宫里来的嬷嬷面前:“殿下和王妃大婚入宫请安那日, 是谁偷偷进了卧房?谁把东西传递进了宫?说出来的便可活命, 否则一起打死!”
那群妇人从未想过煜王府敢动皇后的人,对着面善的卫氏,有些将信将疑。
卫妈妈又高声问了一遍, 见没动静,拿不定主意,回头看荣相见的意思。
只听厅里传来王妃冷静无波的声音:“父皇说,背主告密的奴才,杖毙!”
眼见那些侍卫得令上来拿人,一个年轻妇人终于忍不住跪地道:“是李嬷嬷拿的,吴嬷嬷着人送进宫的!”
一个起了头, 其他的跟着跪倒,异口同声告发。那为首的吴嬷嬷惊诧过后, 狠狠拉着那个妇人厮打起来。
荣相见吩咐道:“把李和吴各打三十大板,飞雪,你去监看。余下的全送回宫去, 就说这群奴才不好好当差,不服管教。殿下和我, 感激皇后娘娘美意,实在受不起‘贵奴’伺候, 只能如数退还。”
那一群奴仆不敢相信, 都已经告发了自己人, 竟然还不放过,有人急了:“皇后娘娘的脸面,王妃也不顾了?”
宋妈妈实在坐不住了,怕荣相见年轻气盛闹出事,周显旸拉着她,示意不必担心。
厉王露了馅,张皇后眼下只怕撇不清跟煜王府的关系,哪里还会管这事。
荣相见也是这样想:“你们只管回去跟皇后告状,告我不敬中宫。瞧瞧到时候承干宫是责罚煜王府怠慢,还是责罚你们办事不力?”
这话倒是震慑力十足。她们到来之前,就被皇后宫中的嬷嬷提点,在王府里留心一切动静。
喜帕的事,因为那天太晚都睡下了,她们没有及时察觉煜王不在府中,让皇后在宫里丢了脸,已经被狠狠斥责过。现在什么事都没办成 ,就被送回去,这还不得被丢到冷宫或行宫里去?
荣相见又让剩下的这些奴仆当众互相揭发,尤其是有过赌博却敢当众撒谎的,说对了有赏。
一时间又是热闹,院中人更少了。
后来,一个长相有些凶的中年女人站出来:“王妃娘娘,西院的吴管事前日瞧上了奴婢家的外甥女,非要娶作续弦。天可怜见,奴婢的外甥女才十七啊。
吴管事说他儿子是跟着殿下立了大功回来的。若敢不依,决不让我们一家有好日子过。奴婢实在是求告无门,幸好今日见着王妃,求王妃救救奴婢的外甥女吧。”
这妇人说着便跪下磕头。
荣相见听闻此事牵涉煜王亲随,让卫妈妈叫出那吴管事细问。
吴管事看起来都五六十的人了,狡辩道:“王妃可不要听这妇人污蔑老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