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你对殿下好,他都知道。可是,他不仅想要这万分的好,也想要这万分的信任。”
“我没办法给他万分的信任。难道要我同那些痴情女子,丈夫说什么我信什么?我不是这样的人,我谁都不信。我只知道他那一刻的真心只代表那一刻,不代表从前,更不代表以后。”
飞云忙安抚道:“姑娘心里知道就好了,何必说出来呢?白白伤了他的心。很多时候心中有了芥蒂,都是因为泼出去的话收不回来了。说不定殿下本来没事,你总这么说,将来他真的生出事……”
荣相见抢道:“那不证明我说的对吗?”
“姑娘是觉得争一个对错重要,还是人重要?”
荣相见性子上来:“他若违背诺言,难道还有脸把这事怪到我头上?”
飞云听她这么说也有理,她也不敢保证殿下将来如何,只好不提了。
荣相见吃完饭,洗了澡,实在是睡不着,坐在屋檐下看星星。
这里的星空比煜王府更亮更广阔。
飞云听着那头觥筹交错的劝酒声:“今晚肯定要醉。”
荣相见假装听不见,和院里大狗玩,也不让飞云去找他。
爱喝多少喝多少。
直到一个半时辰后,小北和钟进才把周显旸扛回来。他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一身酒气熏天。
荣相见扶他躺好,叫小北下去休息,又吩咐飞云去打两盆热水来。
小北迟迟不走,末了憋出一句:“王妃,我们爷惦记了您这么多年,您怎么就不明白他的心呢?”
这话说得荣相见脸上大窘:“我怎么不明白了……”
“各位殿下都早早成婚,要不因为惦记您,我们爷能拖到二十过才成婚?早些年齐老将军就想过上本请太后皇上给他指婚,都让爷给否了!这么些年,西秦也好,国朝也好,给他献殷勤的人不少,他何曾动摇过?就拿昨晚来说,爷一夜没睡,守在门口,怕您有什么闪失。您不把他的真心当回事,也别糟践他啊……”
“小北!”小南冲他使了个眼色,小北收住了后面的话,别别扭扭地离开了。
荣相见这才在后头嘟囔着:“我不知道啊,他只说他会安排人值夜,我哪儿知道……”
小南笑道:“王妃别跟小北一般见识,他只知道爷怎么样,不知道王妃的心思。”
等飞云回来,相见亲自拧了手巾。小南立即拉了拉飞云:“咱们去外头值夜吧。”
相见一个人给周显旸擦脸擦手擦拭身体,又给他脱了鞋泡脚。
她以前从未这么尽心过呢,忙完了呆呆坐在床边,靠着床架,看着躺在床上的男人,因为醉酒,难得睡得那样死沉。
周显旸啊周显旸,你可真是个痴人。就因为几年前的一面之缘,你就这样?
相见心里一阵酸涩。她自己沐浴,脱了鞋,轻轻爬上床,侧躺在他身边,用手感受他胸口稳定的起伏,又起身亲了亲他的脸。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气你的。我……曾经被自己的枕边人毒杀,我实在太害怕了。从来没有人像你对我这么好,我不敢全然相信这是真的。我怕将来有一日,会再次一无所有,一败涂地。我只是想给自己留一点点体面的余地。”
她说着,眼泪不知怎么大颗大颗落下来,滴到周显旸脸上。
温热的泪水,很快变凉,她拿手帕轻轻揩拭,右手忽然被握住。
昏暗中,豆大的灯火摇晃,她才看见周显旸眼底的亮。
她吓了一跳,生怕刚才的话被听了去。
幸好,他还是像寰宇门外那样,醉得迷糊糊,只是伸手擦了擦她的眼泪:“我又说错话了?对不起。”
荣相见瞬时破涕为笑,都这个时候了,还记得自己酒醉时候说错话的事?
她把他双手放好:“没有,是我说错话了,你好好睡吧。睡一觉起来,办正事。”
听她这样说,周显旸才闭上眼睛。他的睫毛很长,阖上眼睛时会投下小片阴影,看起来格外乖。他泛起孩子一样睡梦中的笑意,看得相见心里一阵柔软。她躺回他身边,搂着他,给他哼了一支童谣。
周显旸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王妃此刻甜梦正酣,手还搁在他胸口。
他拍了拍沉重的脑袋,忽然想起昨夜看见她流泪,听见她说的那些话,一时感慨。
喜欢和信任本身就是两码事,只要王妃待他的心是真的,信任,他就一点一点去争取来吧。
他蹭了蹭王妃的脸颊,先起来,飞云一面安排他洗漱,一面收拾他们昨夜换下来的衣衫鞋袜。周显旸问:“昨晚醉得不省人事,谁给我换的衣裳?”
飞云抿着嘴笑道:“殿下希望是谁呢?”
“你这丫头,”周显旸笑道:“我若说希望是你家姑娘呢。”
“就是姑娘。”飞云把昨夜的事说了:“咱们姑娘一个人亲自服侍殿下睡下的。折腾出一身汗来。”
周显旸大窘:“唉,下回再不喝这么大了。”
他起来后,小北一早来报:“那庄头并着几个管事,在外头候着,问殿下有什么吩咐?”
周显旸心想自己不便插手,便道:“我只是借住,没什么吩咐的,叫他们各自忙去,别耽误了秋收的时节。”
小北有些意外:“咱们不是来办这里的事?”
“主要是陪王妃来玩。”周显旸看了一眼相见的睡颜,温柔地笑,“去问问他们,这附近可有什么风景可堪赏玩的所在?我们自去逛逛。”
大邱庄的庄头原本有些胆战心惊,但看着风平浪静,便真以为是煜王夫妇前来游山玩水,忙推荐了几个去处。
周显旸不急,先是看着侍卫们在场院里操练一番,还跟其中几个对战了一场。
那钟进瞧见飞云站在屋门口往外看,分外卖力。周显旸心想:王妃怎么还不起来,看看自己的身手,不比小荣将军差。
第156章
等飞云回了屋, 周显旸便也回去。相见果然起了,正在梳头,跟飞云说笑, 看见他来,马上收敛了笑容。
他只当没看见, 笑嘻嘻地说:“飞云, 你不在外头,钟进耍得满头大汗,给谁看?”
飞云急得直跺脚:“殿下怎么也拿奴婢取笑!”
“我取笑的是他, 又不是你。”周显旸认真起来,“那个钟进人不错,办事牢靠。”
飞云越发急了,丢下梳子,红着脸跑开。
荣相见哎了一声:“大早上的,把我丫头气跑了,你给我梳头啊?”
他拿过梳子:“小的这就给您梳头。”
“罢了, 我可不敢使唤煜王殿下,”荣相见身子一歪, 躲开他,“昨儿只不过说了一句玩笑话,登时就放下脸, 提起腿就走。进王府这半年来,也没见过殿下对哪个丫头小厮甩过脸子, 可怜我嫁进来,如今连个下人都不如。我还有什么脸面让殿下给我梳头?”
这委屈矫情的小样儿, 周显旸越发喜欢, 他俯下身, 搂着她的肩,好言好语:“昨儿是我的不是,给您赔礼道歉。荣大姑奶奶,您担待小的这一回吧,以后再也不敢了。”
“若以后还这样,怎么着?”
“那就让我一辈子所求全部落空。”
“唉,你胡说什么?”相见急忙止住他,“何必说这样的狠话。”
“不说狠些,怕你不信么。”
看他这么低声下气,荣相见也不是那不饶人的,正过身子,让周显旸给自己梳头,就算是和好了。
“我只知道殿下的手是骑马提刀弄剑的,没想到连梳子也拿得。”
“那些发髻我不会,扎个马尾我总会的。”
周显旸把她的长发梳起笼在头顶,按照平时的记忆,学着帮她固定头发。
一顿行云流水的动作以后,手一放,那满头乌发像是被人扯掉了一样,松垮地挂在后脑。
“这是什么呀?”荣相见哭笑不得,“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跟人打架了呢。”
周显旸也被自己的大作震惊:“明明飞云就是这么扎的,怎么会松?”
相见笑话完,自己重新用手拢好头发,用一根云形木簪插进头发,随意盘了几下,立即稳稳地别住了发髻。
“你怎么做到的?”周显旸看花了眼,“这比挽剑花还复杂。”
荣相见站起来,摆了摆脑袋:“厉害吧。”
“厉害,”周显旸看她乌发不戴装饰,一根木簪,一身素衣,“就是这样越发像个道姑了。”
这时,小北来回话:“庄头说,五里地外的十方村后山上,荷花还未凋谢,池边更有个庙,颇有年岁,形制古朴,可以逛逛。再往西,去黑石村的路上,有一条河,河滩上大片芦苇有一人多高,远远看上去极漂亮。”
“今日就在山里做一天的道姑。”荣相见叉着腰。
那庄头知道他们要去游玩,自然是要带着管事们的相陪。
这正合相见的意思,他们五个一起。
一路上,庄头都在歌颂太平盛世,五谷丰登,陛下如何英明,煜王如何神武,丝毫没有对于今年年礼的担心。
他们足足游玩了一日,至天黑方回来。
奉命去庄子所管辖的村子里打听情况的侍卫们,已经先一步回来,向显旸和相见回禀他们打听到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