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善长立刻道:“标儿所言极是。安南陌生,水土不服,且事务繁重,标儿还是多休息为好。”
刘基道:“主公派去的人,应该把消息收集得差不多了,书信应该很快就到,不急。”
徐达叹气:“要不让我去瞅瞅?反正我无聊。”
章溢:“?”
作为一个进入朱元璋核心文臣群体后就已经自请外放坐镇一方的人,章溢实在有些不习惯这群人的言行。
你们这样,还像皇帝和大臣吗?
章溢在心中提醒自己,不能被这群人同化。君不像君,臣不像臣,成何体统!
这一场君臣奏对逐渐离谱,众人都开始吹标儿厉害,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决策。
章溢两眼发直,神游天外。
他认为,自己丢下公务急匆匆应召进宫是一个错误。或许皇上根本就没想召他们来做什么大事,只是单纯炫耀一下太子有多厉害。
好了,我已经知道太子有多厉害。皇上你能放我回去工作吗?我今天也想多睡一个时辰!
章溢对皇帝的敬畏敬仰程度逐步降低,对同僚的认可程度更是直线下滑。
他想破头也想不明白,主公成为皇帝之后,怎么比在朱大帅的时候还“洒脱”了?
难道是标儿长大了,主公肩上的担子越发轻了的缘故?
章溢头开始疼了起来。
……
朱元璋看到的书信中对安南的描述,还收敛了许多。
官学的学生们来安南之前都充满雄心壮志。
安南是蛮荒之地?那不是更好吗!正是因为安南是蛮荒之地,他们才能尽情的挥洒才能,施展拳脚啊!
他们已经有了许多计划。
比如打仗,比如治理,比如如何艰苦地把那群野兽般的安南百姓变成懂礼仪的大明人。
但他们来到安南之后,看到了繁华的港口,宽敞的道路,精神面貌十分良好的“大明人”,所有人都懵了。
“你们懵什么懵?”朱标疑惑,“这都几个月了,安南有这样的变化不是理所当然吗?现在事情还非常非常多,你们与其发呆,不如赶紧干活!”
学生们欲哭无泪。
校长,你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什么叫“都几个月了”?几个月的时间难道很长吗!
谁治理一块地不是从几年、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算?几个月,粮食都还没丰收呢!
“粮食丰收了一茬了。”朱标更正道,“这里一年三熟,早稻已经丰收了。正因为丰收了,所以现在安南各处喜气洋洋,民心归服十分迅速,正是你们施展拳脚的时候。”
学生们再次欲哭无泪。
啊?这里粮食都丰收了,民心都归服了?那我们来除了给校长打下手,还有其他事可做吗?
他们此次,是抱了可以为校长排忧解难的小心思啊!
学生们在南行的船上多次做梦,校长一筹莫展,自己出谋划策,让校长惊为天人。
结果果真只能是做梦吗!
朱标见学生们浮躁的模样,十分头疼。
这群学生们都和他是同龄人,年纪最大的比他大接近十岁。但他怎么觉得,这群“年轻人”真的太年轻,思维跳脱得让他觉得自己已经老了,跟不上年轻人的节奏了?
“你们究竟在想什么啊。”朱标无奈,“还是说,你们对我有什么不满?”
学生们使劲摇头。
不满?不敢不敢,他们只是没想到,他们已经把校长想得特别厉害,校长却总能比他们想象中更厉害。
挫败啊!
第222章 民心之重重逾千斤
一群以为自己会是“救世主”的学生们,再次发现自己想太多。
特别是朱标第一批学生,颇有些欲哭无泪。
“我想起了当时刚去北京时遭受的打击。”
“想好一点,至少我们现在不会傻到和将士们争执。”
“别说了别说了,这就是夫子说的黑历史吧?我恨不得跳回过去,把那时候的我揍一顿!”
“我现在在外也会被人尊称一声小将军了。如果是我遇到当年的事,一定不会像当时老将们那样好脾气。”
“不知道师弟们会不会犯傻?”
“拳头已经捏紧了。他们如果犯我们当初的傻,用不上老师出手,我就会锤爆他们。”
一众师兄们不怀好意窃窃私语,师弟们纷纷打了个寒颤。
朱标不用想就知道这群人在打什么主意。
从古至今师兄师姐都喜欢坑师弟师妹,人之常情。
朱标找来耿天璧和周骥,道:“你们带好同窗和师弟,如果出现问题,唯你们是问。”
耿天璧和周骥立刻应下,保证绝对不会给朱标添麻烦。
耿天璧和周骥为官学第一届学子中排名前五的人,是整个官学目前的领头羊,现在所立功劳也是目前前来安南的学生中第一第二,声望和资历都能压服众人。
朱标将任务派给这两人,然后让他们去协调同门。
二人不负朱标所望,将同门管理得井井有条,不用朱标额外操心。
朱标已经搭起了大框架,现在只需要往里面填充内容。学生们的到来,提供了一批值得信任的“核心官吏”。
朱标将他们派往各处当知府,他们就像是朱标的手臂手掌手指一样,不用朱标再亲力亲为为每个府规划政策,他们就能先实地研究,然后做出决定。
虽然这样比朱标自己来做,难免有疏漏。但在大框架搭好的前提下,这些疏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讲朱标从繁琐的事务中解放出来,让朱标能将精力集中在整体规划中。
耿天璧一直在汤和麾下为将,现在继续在海上作战,成为李文忠的得力干将;
周骥和朱文正气(臭)味相投,朱文正一副要和周骥结拜的模样,朱标赶紧把周骥派给了陈英,免得这两个家伙加起来,麻烦加倍;
其余学生在短暂的适应后,很快就展现出自己的能力。朱标根据他们的能力,将他们派遣到不同的岗位,迅速让他们的能力转化成安南的行政效率。
现在官学教出来的学生,都沿袭了朱标当年的教育方针,知识面很广,注重实践,经常与百姓们聊成一边,能吃苦,没架子。
他们面对安南的百姓,也会笑容满面,不耐其烦地用肢体语言和百姓们比划,注重与百姓们的交流。
安南的百姓何曾见到过如此可亲的官员?
明军帮助他们耕地、盖房子、整平道路,他们都已经吓得以为明军是什么神仙兵下凡。
现在大明新来的官员也十分和蔼,不嫌弃他们,愿意和他们说话,在他们惶恐不安“官大人你和我说话,会不会有厄运发生”的时候,十分惊讶地问他们,“我们都是一样的人,为什么和你们说话会有厄运发生?”。
安南的百姓都惊恐不安。我们怎么会和官大人是一样的人呢?
官学的学生们更惊恐不安,这群人怎么回事?怎么连这种话都能说出来?
他们纷纷写信给朱标,请求朱标的帮助。
朱标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让他们进一步和百姓交流,了解百姓之前过的是什么生活。
刘璟是刘基次子,朱标身边第一(自称)副手刘琏的弟弟,历史中觐见永乐帝时指着永乐帝鼻子骂“殿下百世后逃不得一个‘篡’字”,被逮下狱,当晚在狱中用头发编成鞭子,自缢身亡的头铁娃,今年二十三岁(周岁)。
因刘琏多次向他炫耀,他此次能来安南朱标座下为官,十分激动,非常珍惜能直接和朱标交流的机会,与朱标写信最勤快。
得到朱标的回信后,刘璟思索了一晚,第二日穿着短衫,系着头巾,踩着草鞋,佩戴长剑和短铳,带着几人随从,每日走访民间,与民间宿老聊天,了解安南之前历史。
每个地方都有有智慧的人,这些人一般都会获得较长久,成为村庄“长老”。
刘璟通过和这些人交流,再加上朱标印刷的记录了安南历史的书籍,逐渐了解了这一块土地。
贵族谱系、宗教变更、势力倾轧、政策法规……在这些上层的规则下,百姓们被严格分成三六九等。
这三六九等并不仅仅上是地位的差别。他们的宣传,甚至上升到了“生理”的层次。
如大明,洪武皇帝为了让更多人屯田,废除了包括乐籍在内的贱籍,无论哪个民族,无论从事何种职业,都编为“民籍”。
之后家仆都签订“用工契约”,再不是世世代代都为奴为仆。
但即便是以前有贱籍的时候,他们也知道,贱籍和民籍只是身份的差别,人本身能力没有差别。
贱籍中也有才高八斗的人,比如文人们追捧的名妓,哪个不是才华横溢?
许多贱籍曾经还是官宦世家,获罪入贱籍。
但在安南不一样。别说贱籍,就是普通百姓和贵族官宦的区别都上升到了“生理”层次。
百姓们是愚昧的,是不可教导的。别说与他们面对面说话是一件十分晦气的事,就是被他们的视线平视了,贵族们都会勃然大怒。
好像百姓和贵族不仅不是一个物种的生物,是什么污秽的东西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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