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一善仔细想了,“……曾”。
江行正说地激昂,却被她这个字给噎住,“姑娘,你害过谁?”。
“你啊,我的一念之差,可能可能毁了你一生前途”。江行来了大半年,行事越发稳妥。他其实特别聪明,凡事一点就透。杨一善有时候会想,要不是自己当初临时起意,他或许还在学堂里读书,以后估计会另有一番天地。
“姑娘想岔了,你并没害我。我爹走之前,赌坊的人三天两头来我家闹,说是我爹只还了本钱,还剩一百多两的利没还。那时候家里真的是一穷二白,我爹也是被逼地没法子,才才有后面的事”。江行打了个顿,理了理思绪,“后来赌坊的人再没去过我家,我以为是因为我爹出事了,这笔钱就算了。直到有一次,赌坊的刘管事来绕余香,见了我同我说,他们家郑老板是看在杨老爷的面上才免了那钱的。我若不是姑娘的随侍,他们早就打上门去,我哪里还能安安稳稳地读什么书”。
吴量喝了杯酒,笑了一声,“你别听那刘管事瞎诌,你爹欠下的银子,姑娘已经替你还了。也并没有一百多两,你们一家子亏得是做买卖的,他们吓唬几句便要多少给多少了?姑娘过去细细同他们算了账,就是按照他们的利算,最后也就差了十八两”。
这事,杨一善一直犹豫要不要同江行说。不说怕这孩子一直记挂着,心中不安。说了她总觉着有些残忍,原来当初逼死江昌的只是区区十八两。
“十八两,十八两?”,江行仿若是被抽了魂魄,一脸迷惘。
吴量觉着江行还要在杨家呆上三年多,后头姑娘还有许多事要他做,也该让他知晓一些人世间的险恶,或是商贾间一些不入流的规则。
“江行,赌坊最擅长把账做烂,利滚利,滚到最后他们自己怕是都不清楚。遇到那些胆小的,只要吓唬几回便他们要多少就给多少。赌坊里虽打手多,其实并不敢怎样,因为这笔烂账告到衙门,他们站不得理。你也别以为他们手眼通天,能将衙门买通。其实也不过是收买些下头的小差小役,小事帮着遮掩。像你爹那事,你家要是执意告到衙门,也是够他们喝上一壶。你以后见着他们也不要怕,他们并不敢拿你怎样。所以这事并不是什么看着老爷的面子怎样,细说起来还是姑娘给了郑老板面子才没将事情闹大”。这些事吴量和杨一善以前从没同江行说过。
杨一善点点头,觉着事情既说到这,她不妨再多说一些。“江行,我爹从前也是开过赌坊的。赌坊,上头有诸多限制,各项律条也是说变就变。不论是我爹还是现在的郑老板都不敢肆意妄为。妓馆也是,有些长司爱禁娼禁赌,逮到由头就将你禁了。远的不谈,我听说咱们的新长司汪大人,对娼妓就十分反感。她们家有个得宠的姨娘,就是娼妓出生。所以那李芸姑最好是老实些,要是还像从前那般肆意妄为,怕是没什么好果子吃”。
杨一善见江行低着头,估计是还没缓过来。“菜上齐了,来,多吃些菜吧”。
江行吃了几口菜,心里还是十分难受。他不想叫旁人看见他这幅样子,便岔开话题,“姑娘,你和李芸姑有仇吗?你说话素来温和,筹款那日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这般这般”,江行似乎找不到贴切的词来。
杨一善摇摇头,“我同她无仇无怨,只是相互看不惯罢了”。这事杨一善也不想多说,“吴量,后头几日我去异乡安看着,你去帮我查些事情”。经过江行这么一岔,杨一善突然就觉得自己这一天有些过于矫情了,她比江行比许多旁人已经好上许多。她还要纠结什么呢,倒不如花些精力在眼前的事上。
“什么事?”,吴量听她说话又有了气力,便知这事差不多就过了。
“今日魏先行同我说了个故事,他爹的故事。他说当年是我爹害死了他爹”。这事要不是从李芸姑那传出来,杨一善或许真就信了。
“他这是从哪得来的消息,怎么突然同你提起了旧事”,吴量皱着眉头问道。
“还能是哪,李芸姑同他说的。李芸姑说二十多年前,他爹跟着我爹跑货,遇见了要绑我爹的土匪。我爹换了他爹的衣裳跑了,害死了他爹”。上杨一善苦笑一下,“照他这个说法,他与我爹还有杀父之仇,这么算来他于我也有仇了”。
“他说这话有什么凭证?”,吴量以前虽说看不上魏家夫人,但是魏先行,他还一直觉着本性纯善,可不想却是个蠢的。
“凭证?凭证大概是我爹之前对他,对魏家看顾太多。他觉着我爹必是心怀愧疚,才会如此”。
“我原以为他和他母亲不同,现在看来都是忘恩负义的一路货色。他若是有疑心,便大大方方的去查。而不是冷着你这么些天,又同你说些有的没的。你放心,这事我一定查个水落石出,到时候咱们好好同魏家算算账。他们既然不想领情,咱们就把这些年的花费算一算,全都叫他们还了”。吴量觉着或许是杨家太给魏家脸面,让他们飘地丝毫不将杨家人看在眼里。
“倒也不必如此,我后面也说了些十分难听的话”。杨一善这会儿冷静下来,并不想将关系闹地太僵,还想着明日先去同魏先行赔个罪,再好好哄哄他。上午两人都有些冲动,将话说地太绝。
吴量要是知道她心里做的这样打算,怕是要好好将她骂上一顿。
杨一善心里已经好受许多,想着等吴量查明真相的时候,她定要好好同魏先行说道说道,叫他以后再不可轻信旁人。
“那魏公子是去了天香阁?”,江行突地问了一句。他真的不是有意要给杨一善添堵,只是有些好奇。他觉着魏先行看着像个正人君子,没成想也会去那种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江行:原来最需要安慰的人是我
第50章 骗鬼,鬼都不信
杨一善倒酒的手停住了,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她之前执着于她爹杨成的事,倒是忽略了这个。魏先行是去天香阁了?他为什么去,去了又做什么?他同李芸姑如今到底有多亲密,为什么李芸姑的话他就这么信?真是越想越叫人心慌。
吴量在桌底踢了江行一脚,江行这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杨一善刚刚平复的心情又低落了下去,她想明天一定要心平气和地将这件事弄个清楚。
三人又喝了几杯便回了,因为江行彻底醉了。
吴量架着江行,他们刚到门口就见甲字房的门也开了。真是冤家路窄,刚刚在里面的不是旁人正是李盛岩和秦远。
杨一善现在看他实在是厌烦地很,可又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行礼问安。
李盛岩这一天心里都闷地慌,便邀了秦远一道来喝闷酒。秦远同他说了许多趣事,也没能将他的郁气消散。
这会儿见到杨一善,他心里莫名地有些紧张,竟不敢像从前那般肆意盯着她看了。他垂眸‘嗯’了一声,可到底还是忍不住看了她一眼,真的只是一眼,轻轻扫过她的脸。
李盛岩看了看同她一起的吴量和江行,便猜她或许也是同自己一样来喝闷酒的。“我为她难过,她却为别人难过”,他这般想着,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江行喝多了,我们要赶着回去,劳烦世子让一让”。前头这一行人站着不动,将路都挡实了。
李盛岩闻言,连忙往厢房里退了几步,又看了杨一善几眼。见她冷着脸,同自己一样面带郁色,李盛岩破天荒地觉着有些心虚。
今日的酒喝地不多不少,既不觉着头疼,又能叫杨一善忘却烦恼,极易入眠。
“爷,喝点醒酒汤吧”,这熟悉的女声,听地杨一善眼皮一跳。她睁开眼,见一个眉目清秀的丫鬟正站在她身侧,杨一善记着她好像叫夏菊。
“嗯,放桌上吧”,她轻轻说了句,便将人打发了出去。杨一善扫了眼案前摊开的书,此刻无心去看。案几边上倒是放着上午那条她没收下的项链,那会儿时机不对她只匆匆看了眼。这时拿在手上,对着烛光,那些个小小的红宝石熠熠发光,倒是既精致又漂亮。杨一善不得不承认,世子的眼光是极好的。
杨一善望着烛火,发了会儿呆,突然站了起来。她想借着李盛岩的身子,干一件大事。
“李渔!”,她高声喊了一句。声音刚落,李渔便轻悄悄地进来了,“爷,有什么吩咐”。
杨一善将外袍一披,“走,咱们去天香阁逛逛”。
“嗯?”,李渔惊愕抬头,见自家世子冷着一张脸,眼睛却闪着光,一脸地跃跃欲试。李渔已有些起疑,不知眼前这位是人是鬼,不如探上一探。
“爷,您还记得我是哪年哪月哪日进的王府吗?”,李渔紧盯着世子的眼。
杨一善闭眼,无奈地啧了一声。“我不是你家世子,你放心我也不会乱来。我生前就想去天香阁看看,一直没去成,颇有遗憾”。
“你不是不记得生前的事了吗?”,李渔疑惑地问道。
“最近又想起来一些”,杨一善将腰带系好。“走吧,你放心,我既应了你,必会信守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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