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盛岩这才看清了她的脸,粉黛未施,不掩丽色。唇红齿白,此刻唇微抿,现出唇边的一对梨涡。鼻头小巧高挺,似有些透明。最招人的当是她那对桃花眼,眼尾微挑,睫毛浓密。这会儿两人目光对上,杨一善的眼尾和睫毛都微微颤了颤,李盛岩觉着有趣便越发盯着她看。
“你的新客栈生意如何?”,李盛岩很有兴趣同她再多聊两句。
杨一善心里觉着他举止无礼,面上却扯出个笑来,“托王爷和世子的福,还算不错,谢世子系心”。
杨一善说这话的时候李盛岩一直盯着她的眼睛看。那双眼睛乌黑,清澈若潭水,一不留神便将他吸了进去。不过是几句客套的场面话,李盛岩却恍惚觉着她说的十分心诚。他眨了眨眼,再去看那双眼睛,却是无波无澜,平静地很。“了不得了,这杨大善人的女儿竟是个做妖姬的苗子”,李盛岩不由暗想。
“爷,咱们该上去了,要不秦大公子该等着急了”,李渔见人家姑娘并不太想搭理自家世子,便不想叫他在这讨没趣。
今日虽是假休,但李盛岩确是与秦远有约,便不再逗留。他又看了杨一善一眼,连个招呼也不打,抬脚直接和李渔一道走了。
等人走远,杨一善才呼出口气来。她望着那主仆二人的背影暗想,李盛岩同她说话就好比自己逗弄路边猫狗,都只是一时兴起。想到这她倒是笑了,论起来自己和李盛岩倒是一个德行,她逗弄猫狗的时候也没想过它们怕不怕,心里高不高兴。摇头叹气,她继续朝上爬。
“姑娘,你怎么这么慢啊,我们都等了好一会儿了”。年红本在寺庙门口的石凳上坐着,见了杨一善忙迎了上来。
“不是我慢,是你蹦地太快了。走,咱们敬香去”。
说来也巧,杨一善一进佛殿,便见李盛岩跪在蒲垫上。他神情专注,嘴里念念有词。他今日只带着李渔,想必是避着王爷王妃,不知他所求为何?或许和自己是同一桩心愿,杨一善这般想着。
她还是头回见李盛岩这般安静乖巧,不免多瞅了两眼。
李盛岩今日穿着一身青色锦缎长袍,腰间束着暗红色的八指革带,带头是一对互相撕咬的金虎正好扣在腰间。腰侧垂着一枚透亮的玉佩,形状难辨。杨一善常与人打交道,喜欢看面相辨人心,可李盛岩的面相却十分有欺骗性。他的眉毛和眼角都弯弯朝下,鼻梁虽说高挺,可鼻尖又略有些圆润。唇不厚不薄,不笑不说话的时候也微微上翘,怎么看都是一副乖巧正直模样。要不是亲身经历,她很难相信这样的少年,竟劣迹斑斑。
杨一善不禁想起他在《三十二国史》上写下的那些密密麻麻地感悟。这般好的才学,倒是可惜了。
总共三个蒲垫,李盛岩占了一个还剩两。杨一善站着不动,年婶和年红便跪在了李盛岩旁边。她两并不认得忠王世子,只以为是哪个富家公子。杨一善很想出去躲一躲,可又怕年婶子回头见不着人着急。
“算了,我又没做过什么亏心事。佛家重地,不用怕他”,这般想着,杨一善便站到李盛岩边上等着。
李盛岩起身的时候,两人目光正好碰上。李盛岩迅速别开了眼,可杨一善还是看见了他红红的眼眶。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这么晚,太抱歉了。改了很久
第31章 这是什么
周蓉在异乡安,安安稳稳地坐满了小月子,结账的时候还十分大方的多给了五两小钱。杨一善那时不在,很憾没能同她好好道别。
这日,杨一善正在异乡安的账房对着流水,忽听前厅似是吵了起来。她把账本卡在桌上,忙走了出去。
“不管怎么说,您都得把后头几日的房钱饭钱个给付了”。杨一善听见吴量这句,皱了下眉头,这话里的意思是有人要赖账啊。她也不急着过去,站在边上打量了下吴量面前的这伙儿人。
一共有六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杨一善完全听不懂。他们不是昌国人,从衣着来看,应是从安国来。边城与焗国、安国相邻。安国国弱民贫,且尊佛重教、安贫乐道,同昌国倒是没什么往来,也少有冲突。焗国不同,它与昌国国力相当,两国关系微妙,倒是有些积怨。
这么个冷天,六名男子还穿着长绸裹裙,裹裙颜色都十分艳丽。前面两位的裹裙是正红色,后头四位是水蓝色,上面都配着土红色圆领半衫。大概是觉着冷,外面又不伦不类地套了件夹袄。六人看着都很年轻,长相与昌国人差别不大,就是黑了些。从裹裙颜色看,前面两位壮硕些的应该是东家老板,后头四位或许是伙计帮工。
六人神情都有些尴尬着急,倒是并没有大声喧闹,杨一善猜,他们兴许不是存心要赖,怕是真的没有余钱。
这批人杨一善是知道的,他们从江城那边运了三大车的陶器、瓷器过来,已经在异乡安住了半个月。开始只打算住一天,可是恰逢王上大寿,忠王临走前交代,这些日子一定要守好城门,异国人一律不放行。不能进也不能出,他们这才耽误了下来。
“我我们也不是不付,实在身上实在是没钱。我我们拿货抵,成不成?”。说话的是着红裙的其中一位,六人中只有他剃着短发,其余五人都编着长长的辫子,坠在脑后。这位的昌国话说的有些蹩脚。
“您那些货我们拿了也没用啊,且我就是个掌柜这种事情做不了主。您还是想法子结些现银”。吴量这会儿十分后悔,当初住店的钱就应该先收。其实异乡安的规矩一直都是先付钱后住店,防止有些住客偷偷溜走。可之前也不知道忠王什么时候回,这些安国人什么时候能走,一日一结的有些麻烦,便只结了前头十日,后头住店和吃饭的就等走的那日一起结算。这些人拉了这么些的货,吴量是真没想到他们连住店的钱都付不起。
短发的安国人有些着急,他挠了挠头,和旁边的说了几句。旁边的这位看着年纪最小,却最是沉稳。他低头想了想,同那短发的商量了什么。那短发的似是不太同意,又回了几句,来来回回地两人竟站在厅里争辩了起来。
杨一善看着有些头大,心道“既然身上没钱,后面几天就该早早搬出去。哪怕是找个破庙住着也成啊”。
那些刚吃完早饭的住客,不知道这边怎么了,便围过来看热闹。杨一善见人越来越多,等会儿马行的车也差不多要到,便不再耽搁,走上前去想把这事给结了。
“我是这里的东家,我姓杨。不知道二位怎么称呼”,杨一善一字一顿说的极慢。说完了她又给吴量使了个眼色,让他把围观的住客请走。吴量朝她点了点头,便带着江行过去招呼。看热闹的不免要问问这是怎么回事,吴量也不说他们是没钱结账,只说是言语不通,过来问路。大伙儿觉着没趣,便也就散了。
“我我叫榆达青,他他叫榆达木”,短发的榆达青说完这话都快憋红了脸。杨一善都替他们发愁,昌国话说成这样,不知道他们这生意怎么做的。
“榆老板,城里有当铺,您不妨拿些东西过去典当”,杨一善也没什么别的好主意。
“我我们也没什么能典典当的了,只有只有货。而且耽搁太久,等不了了。老板,你你就拿我们车里的货吧”。
榆达青说完,鼻尖都沁出了汗,他还没遇见过这般尴尬的事。他们这趟出来,家里人本就不同意,觉着路途太远,外头险恶。他和他的堂弟榆达木自己凑了些银钱,带着四名奴仆偷偷出的门。本来钱也是够的,可昨日去街道上闲逛,榆达木的荷包被人给偷了,里头约莫还有十两的银子。他们找了一天还去衙门报了官,可也没什么结果。没了那十两银子,他们身上只剩些安国铜板,这边店家并不收这些。即便是收了,换成银子还不够一两。出门前,他和榆达木就是怕招贼,身上什么值钱的首饰都没带,这才有了如今的这番尴尬。
杨一善皱着眉头想了想这件事的可行性,那些个陶罐她也不太懂,价钱便不好估。再说她要那些是真的没用,收了还得想法子卖出去,没的瞎折腾。“吴量,他们还有多少账?”,杨一善低声问了句。
“也不多,就四两零八文”,吴量小声回到。
“榆老板,您那货我们留着着实没什么用,您看有没有什么别的东西好能拿出来抵的”。杨一善知道安国人多穷困,可这二人能跑这么远贩卖三车瓷器,家底应该颇丰。随便从身上掏出块玉佩玛瑙什么的也尽够了。
杨一善刚说完,榆达木就同榆达青说了句,应该是问他杨一善说了什么。榆达青便用安国话答了他,那榆达木听了二话不说就将手伸进了领口里,要往外掏什么东西。榆达青慌忙阻止,又同他争辩了几句。可那榆达木也是个倔的,硬是从脖子上掏出个挂件,放在了柜台上。又同榆达青叽里呱啦地说了些话,榆达青无奈地叹了口气,似是同意了。
“老 老板这个抵给你。但但你一定要收好,我我们下次赎回来”,榆达青说的十分慎重。
杨一善把那挂件拿起来了看了看,是一只白玉雕成的鱼。那鱼弯着尾巴,鱼鳞一片片的清晰可见,摸起来十分润滑。杨一善将它举起,对着光看了看,里面纯净通透。就算再不懂,她也知道这是个难得的好物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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