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挨过年底翻过春,天花之事才彻底告一段落,等京城京郊之人皆种了牛痘,那染了天花之人,对众人来说就构不成什么危险了。
自此以后,景煕帝让太医院着手安排,要让大周地方各地的百姓都种上牛痘,不仅如此,以后的新生儿等到了年岁,也要安排去种痘,这样大周的百姓以后就永远不用受天花之苦。
对此顾成礼不过是听了一耳便罢了,他全副心思都放在了春闱上。
春闱其实就是会试,因为是在春天二月举行的,故而称为是“春闱”。能参加春闱的,都是有举人功名的读书人,顾成礼研究过大周往年的春闱会试,通常会录取三百人左右,而这次是加恩科,录取的名额很可能会比往年要少一半。
毕竟来参加这次恩科的,几乎都是去岁会试没考中的,像顾成礼这样刚考完乡试就来考会试的考生,反而不多。所以若是按照正常程序,这些上届落榜的考生,至少要再沉淀三年,才有机会再考,如今提前了两年,录取的名额自然要少很多。
顾成礼对着春闱很重视,来参加会试的考生是来自大周地方各府的举人,而且会试三年一考,录取者少,这样就积攒下了众多的举人,会试考试可不限名额,要想从这些举人中脱颖而出拿到一个名额,并不是一件简单事情,顾成礼不敢托大,从傅宅搬出来后,就一直闭门读书,许敬宗与赵明昌也去了国子监,平时并没有人来拜访。
直到会试前半个月,顾成礼才见到李秀才来到京城。
李家是寿春镇的大户,在同安县城里也有房子,但是却未曾在京中置产,顾成礼进了京后,也时常与江南那边联系,不仅会写信让人捎给顾家老宅,也会给给李秀才他们写信,所以对方是知道他如今住的地方,入京后就径直找了过来。
李秀才在京中并无房屋,先前就在信里托顾成礼帮忙寻一个住处,等他入了京再来付房租,这并不是难事,而且在得知李秀才竟然是携了一个跑腿的小厮独自进京的后,那就更容易办了。
若是李秀才拖家带口,将齐氏与李玉溪都带来,再加上丫鬟仆妇,那至少得是一个小院子才住得下,若只是主仆二人,那只要环境清幽点就可以安排下。
许敬宗在听闻顾成礼要给李秀才找住处后,直接应承下来,他家院子是三进三出的,闲置着没人住反而容易失修,他说与顾成礼,可直接让李秀才过来,租钱倒是无所谓。
李秀才与许敬宗也是相识的,当初在浮山文会上,因着顾成礼的缘故,两人是打过照面,再加上同是从江南而来,在这京中就算得上是同乡了,自带着一分情谊。
李秀才见了顾成礼,心里也是一番感慨,不过半年未见,少年风姿气度越发卓然,而这样的人物竟是他启蒙教出的学生,李秀才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骄傲,“如今我们师生齐下场,若是两人皆榜上有名,传回去不失为一段佳话。”
他这口吻倒有几分睥睨自傲的感觉,顾成礼心里略感诧异,看了一眼自己的这个恩师,以往多年不得志的失意早就一扫而空,反而平添了几分春风得意,如今他还不到四十不惑的年岁,因近日的快意看上去更是意气风发。
“想来先生这番应是有些把握了。”顾成礼开口,心里也为他高兴,他知道李秀才年少时也曾是扬名乡里的才子,不过却因屡次不过乡试而一蹶不起,如今迈过那一关,倒像是将积攒了多年的郁气都化成了学识,能一步而上了。
李秀才含蓄笑了一下,这次倒是没再多说,而是从怀里摸出了一封信递给顾成礼,“这是溪儿那孩子让我捎给你的。”
顾成礼接过信,也没有避着李秀才,当堂就拆开看了起来,等瞧完这信上的内容,忍俊不禁笑了起来。
原先他便奇怪,李秀才都已经过来了,若有什么大事可以直面说与他,李玉溪还有什么要单独写信呢,等见了信,果然通篇都是李玉溪对他父亲的抱怨,他跟顾成礼埋怨李秀才来京中竟然都不带上他,最后才稍微提了一句,顾成礼让他弄的那杂交水稻目前还是没有太大成效,只能等明岁下半年再继续看看。
顾成礼没有藏着掖着,见李秀才露出好奇之色,直接将信递过去让他过目了一眼,李秀才扫了一眼信,眼里带着笑意,嘴里却道,“这小子若是想来京,就靠自己的本事来!”
李秀才是来京参加科考的,李玉溪的性格一向活泼,真将他带来了还要分心去照看他,顾成礼知道李秀才的想法,也跟着笑了笑,倒是没有帮李玉溪叫屈。
因李秀才进京时间本就不早,等他入了京城,差不多要参加春闱的举子们都已经差不多来了,客栈里都三三两两的住着,也要豪气些的直接将整个客栈包下来的,省得旁人打扰。不过多数人还是同乡一起住在一家客栈,不仅彼此之间更亲昵信任些,也能在考试前再相互交流交流,或者是切磋一二。
因顾成礼是一口气直接从秀才考上来的,如今还是年岁不大的少年,江南府的举子倒是对他有所耳闻,但却不曾与他交集过,如今想要寻他的身影也找不得。李秀才倒是知道那些人,这些举子大多数都是三四十岁,与他是同辈人,有不少曾经还是他同窗,不过因他之前多年不中,很多人早就不相往来了,便是如今再度中举,心境却不一样了,不想再寻过去得意一番。
顾成礼虽没有与同乡的举子一起交流,但与李秀才却多番来往,他俩将自己写好的文章交给对方来看,感受着彼此不一样的风格,倒是一种特殊的感受,从中也获益不浅。
对于赵明昌与许敬宗来说,顾成礼与李秀才两人之间用文章相互往来,简直就是高手过招,每篇文章他们看了都心喜,原本他们都知道顾成礼文章著得好,没想到李秀才也不同凡响,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很正常,若非李秀才厉害,又怎么能教出顾成礼这样的学生呢。
会试更注重经义,对诗文倒是要求放低了些,顾成礼与李秀才就近些年大周朝中的各项重要事宜都写了文章进行论述,而对于赵明昌与许敬宗来说,这些文章即使再过些年也不会过时。
他俩在征得顾成礼与李秀才二人同意后,将他们写的这些文章都装订起来,还笑言道,等顾成礼二人考上进士,许是这些装订起来的文章还能换些润笔费呢。
等到会试那日,恰逢国子监休沐,赵明昌与许敬宗特地过来送了顾成礼二人一程,见着他们随众人进了那贡院。
这春闱与乡试一样,同样是分三场,每场要考三日,这些对顾成礼来说都已经是熟门熟路了,考过四书文,便是五言八韵诗,然后就是五经文,直到最后一场策问,顾成礼看清题意后,才露出诧异之色。
这策问考的居然也是军事问策?
这就有些奇怪了,因着他们江南府乡试就是策问强军之道,若是在会试再来这么一道,岂不就是两场考试雷同了吗?这雷同自然是有影响的,焉知不算是一种舞弊呢,对于江南举子来说,这就是一种泄题。
顾成礼沉思想了想,再去看题意,总算是瞅出了那么一丁点名堂,江南乡试考题是直接的问强军之道,而这会试之题却并非如此。
比起问强军,似乎是问要如何对付那些外族的军队?
如何对付?自古只有两道,一者是从内提高,二者是从外攻破,若是江南乡试已经考过从内提高,那这会试就只能答从外攻破。
顾成礼心里庆幸,其实这对他们江南学子来说,还是有力的,只要他们稍微留意一下题意,便能找到答题方向,若是其他府城的学子未曾关注过各地的考题,很有可能就考偏了。
顾成礼留意以往的科考,很少有这样出题,他心思一转,想着会不会正是因为他给严迟瑜答了那几点强军之道导致的。
若大周真的采取了那几条,经过几年的变动,自然是有成效,可是要如何在起初的这几年牵制住外面虎视眈眈的外族呢?尤其是如今顾成礼还提出了裁军,在民兵尚未发展成气候,裁去大周一半的军队,会不会让原本就觊觎已久的匈奴直接南下,这很难保证。
那强军之道本就是顾成礼出的,若是不能想出一个牵着这些外族的对策,那他那些政策就权当是白费,无法拿出来施展。
顾成礼凝着眉,沉思了许久,方才提笔。
既然是要牵制外族,那最好就是要给他们造成外耗,顾成礼之前在江南就想过酿酒,他有烈酒之方,却无粮食可酿,若是将这酒方弄到草原未尝不可。草原之人本就好酒,若得良方,很难不心动。
而这一招是阴谋,若草原之上有远识之士,必能勘破,但能不能奏效,却是两说。
顾成礼还有第二招,则是阳谋。
草原盛产牛羊与马匹,这些都是大周没有的,大周曾与草原上各族开榷场,但是这些草原各族也都相当精明,在草原上不算值钱的牲畜卖到大周,价格都翻了好几倍,不仅如此,他们也担心大周会养起骑兵,故而对卖入大周的马匹一直有严格把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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