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娘亲想得更多。他们拿了赔偿,今日也无法再继续出摊了。这个男童看起来家世不菲,身价富裕,看起来就极为喜欢轲儿,虽然有些喜怒不定,但若是真能与之交好,对轲儿未来也有好处。
自己娘亲都发话了,李轲也不再迟疑,跟着梁乐上了马车,去往医馆。
那大夫年纪一把,花白胡子,看到了梁乐的脑袋,问道:“小小年纪,如此不当心。这是怎么闹得?”
李轲本想说是他将人推到了桌子上撞的,可梁乐率先答了:“大夫,我方才贪玩,不小心磕到桌角了。您可帮我看看,千万别留疤了呀!”
没想到这人会替自己认下过错,李轲有些惊讶,这话却更令他心中愧疚了。
那大夫认真瞧瞧,也看出来虽然血流了不少,但大问题没有,止了血,开了些药,再交代了些注意事项便让他们回了。
这一番折腾下来,天色都暗了,梁乐也不得不和男主分开。
她依依不舍的拉着李轲的手:“李轲哥哥,明日我再来找你呀!”
后者长这么大,只有寡妇将他带大,从未被人如此亲近过,虽然都是男子,却也有些不适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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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自己房中,梁乐屏退所有下人,检查了一下自己的性别。
书中这反派出现次数不多,除了一开始派人砸豆腐摊,与男主结仇,顺便给男主一个见到县令,被赏识的机会之外,就剩下书院再遇,不断以势逼人。再后面就是男主考取状元之后,被男主报复了。
可这反派竟然是女扮男装!
她想破脑袋也没想到原书中是哪里提过这一点,但想不到就算了吧,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现在面前的更大问题是,她是要将男主扼杀在摇篮里,走上反派的道路;还是抱男主大腿,去给他嘘寒送暖当小弟。
她方才虽然一直示弱,哄着男主,想与他交好,但这只是为了不给他机会真的遇上县令罢了。此时命运已经捏在了她自己的手中。
这原身家境富裕,在江南一带可以算得上是首富了,但这朝代“重农抑商”,商人地位不高,唯有念书、科举、考取功名才能平步青云,受人景仰,正是所谓的“读书改变命运”。是以男主后来考取功名便能将他们家打压得跌倒泥里。
那砸摊子的危机看似已经被化解,但孩子心思如何能确定,若是他未来有了实权,又想起来幼时被辱之事,仍要报复该如何是好?
且男主现在还只是个十岁孩子,若是暗箱操作一番,将他绑去那些穷乡僻壤无人管教之地,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
但……自己真的要这样做吗?
为了还没出现的后果,就要毁去一个少年天才的未来?
何况现在二人也并未结仇。
梁乐感觉更加头痛,扑到柔软的床褥上,睡了过去。
第2章 不作你玩物 后始卓荦称轲丘。
一青檐小屋中,坐着十来个孩童,每个孩子手中都捧着卷书,认真盯着上面的字。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一位老先生左手拿着卷书,右手提着戒尺,口中念着《千字文》。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一群孩子们摇头晃脑,跟着老先生念道。
“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梁乐作为一个灵魂已经十七岁的高中学生,此时混迹在一群不到十岁的稚子之中一起念书,多少心中有些压力。
她早该感到奇怪的,这原身身为江南首富之女,何苦女扮男装,只带了些护卫便来到这乡下地方。
早上天还蒙蒙亮的时候,她才知道真相。
原来原身在家中之时,脾气差得很,整日上房揭瓦,闹得家宅不宁。却不知为何,突然大病一场,遍寻药方名医、尝遍名贵药草都治不好。直到最后,她娘亲带着去寺庙里求佛拜神,庙里大师指点说是原主身子骨太弱,须得女扮男装,压压阴气,这才能从鬼门关上救回来。她爹娘本也不信,可谁知道,男装一打扮,身子竟真好了大半。
又因为这原阳县偏远,这女扮男装之事不易被揭露,万一被发现也不容易传开,留得住名声,才安排了几个下人于此处买了个宅子,让她养养身子,顺便蒙学念书,养养性情。
“啊——”想到学习,她重重叹口气,却引来了夫子的注视。
“梁乐,你可知道‘天地玄黄’出自何处?”
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是比开小差被抓还要令学生害怕的呢?梁乐思索半天,颤颤巍巍站起来,看了眼书封面处的名字:“回先生,是……是出自《千字文》。”
回应她的是落在手心的戒尺与哄堂大笑。
徐夫子一脸“孺子不可教”的表情:“愚不可及!昨日我便与你们说过,‘天地玄黄’出自《易经》中‘天玄而地黄’。《易经》与《四书》息息相关,汝等将来前去考个功名,势必要将此书一并学了。”
又挨了一顿说,梁乐心中惆怅,视线已经飘出窗外,神游虚空了。
等等!
这人不是男主吗!
那儿有个男孩正背对着她,席地而坐,手中拿着根树枝一般的东西,不知道在比划些什么。
可梁乐知道啊!男主每日上午与娘亲出摊卖豆腐,下午便会趁机到这学堂边上来偷偷进学。
她心中忽然便有了决定。男主出身贫苦,交不起束脩,却仍如此上进,努力进学,若是自己为了未来不一定会发生的事情而毁了他,那自己余生该如何痛苦?
总归男主还小,趁这机会多培养培养感情,将来当个朋友,也是一种出路。
这么想着,到了课间,她便找到徐夫子:“先生,学生曾听说过贾逵的故事,不知您对此怎么看?”
事实上,这位夫子的束脩并不贵,尤其对于原身这个家庭来说,不过一顿晚膳银钱。她便是自己掏钱交束脩帮助这个少年读书也是无碍。只是无论如何,还是得问问徐夫子的态度,也免得将来闹得不愉。
徐夫子听了这话,也不问她是从何得知贾逵这一人物,趁机劝学道:“梁乐,夫子知晓你家境富庶,可贾逵出身如此贫寒,却也一心求学,你天资聪颖,更不该荒废啊!”
梁乐没想到这事还能说到自己身上来,她真是骑虎难下,只好答应:“先生,学生晓得。定当头悬梁,锥刺股,考取好功名,才不枉夫子一片苦心!”
表完志气,她赶紧说正事,用手指了指窗外:“先生,您看那位兄台,学生每日见他前来旁听夫子讲课,可谓当代贾逵啊!”这么认真的学习苗子,可不能耽误了啊!
显然,徐夫子比她还重视这件事。徐夫子虽是秀才,却年过四十,正是不惑之年。他知晓自己今生科举仕途无望了,只期盼余生中能教出个好学生,考取功名,也算是他毕生抱负了。
此时得知了有如此上进的学子,更是恨不得当场便能见到,好生询问、传授一番才是。
可李轲方才注意到梁乐在学堂之中指他,还以为是在揭发自己偷学之事,心中不安,自然是跑得比兔子还快,等到徐夫子与梁乐出去寻他之时已是无人了。只留下那几排拿树枝在沙土之上写下的文字罢了。
没见到人,二人都有些失望,可后面的课仍要接着上,梁乐心不在焉,又是混过去一天。
放学时,知礼竟然还未来接她,也不知是做什么去了。
此时正值盛夏,又是申时,日头最烈的时候。梁乐在外头站不住,又不想进去里面听徐夫子念叨,只好走到位于学堂后方的一片林中等待,这里树木茂盛,阴凉得很。可在她惬意纳凉之际,却忽地被一旁伸出的手拉了过去。
“啊!”她叫出声,继而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
那只手肤色白皙,手心却生着不少茧子,磨得她娇嫩的唇瓣生疼。
盈盈的水光已然出现在了她的眼中,双眸一眨,便如同秋水横波一般,清澈透亮。
“别出声。”冰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似玉石相击,又如寒潭落石。
顾不得去想这声音有些熟悉,她忙不迭点点头。
捂住她口鼻的手终于放开,她转过身子,看向对方,竟然是男主!
“你做什么!”她气急,却又因着自己双手仍然受制于人,不敢声音太大,刺激对方。她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要从此好好抱男主大腿,怎得就来了这一出,难道昨日他回去想了半天还是气不过?
“少爷不如想想自己做过什么!”他冷冰冰的音色伴着幽深的眸子一同加在梁乐身上,令后者只觉得落入野兽的陷阱一般,身子冰冷,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被这么一吓,梁乐反倒冷静下来了。她毕竟不是真的小孩,面前的人也不过十岁罢了,难道还真的怕了他不成!
“李轲哥哥,有话好好说!”她努力勾起唇角,想要绽出一个友好的笑容。
“我与你,无话可说。”
那你把我抓着来干嘛?她简直无语,却还得顺着对方的意:“李轲哥哥,你我之间肯定是有了些误会……”
她想到自己昨日与对方分开前承诺今日要去找他,莫非是以为自己违约了。她赶紧解释道:“李轲哥哥,我今日是想去找你的,但他们逼我来学堂,我想着放学了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