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嘉树来寿萱殿,难得能与太后这般其乐融融,正说笑着,偏生煞风景的人来了。
“禀太后,皇上来给您请安了!”锦书姑姑一脸笑容地道。
卫嘉树嘴里八宝甜酪突然不甜了,这是怎么回事?皇帝不一般都是早晨或者傍晚来给太后请安吗?怎么午后来了?
但卫嘉树显然也不可能找个地方躲起来,只得连忙起身,敛衽屈膝,恭迎圣驾。
宣承熠大步进殿,脚步忽的在卫嘉树身前止住了,“怎么你也在?!”
宣承熠还煞有介事地装出了一副十分意外的样子,“不是胎像不稳吗?怎么也不好好养着?”——这话里带着几分严肃,似乎有些责怪的意味。
卫嘉树连忙垂下头,恭恭敬敬回话:“回皇上,嫔妾养了几日,胎像已经安稳了,请皇上放心。”
宣承熠淡淡“嗯”了一声,这才上前请了个太后安好。
太后笑容慈祥,“卫氏为了养胎,许久没来哀家这里了。”
宣承熠自然知道嘉树来了寿萱殿,所以他才来了,瞧着……气色还好。只不过朕一进来,她就低垂着脑袋,连看都不看朕一眼!
宣承熠突然有点窝火。
锦书姑姑默默退到不显眼的角落里,深藏功与名。
太后笑眯眯道:“这一晃眼的功夫,哀家瞧着卫氏的肚子又大了一圈。”
宣承熠也忍不住看向卫嘉树的小腹,虽然衣衫宽松,但也的确能看出一个圆润的小小隆起,宣承熠眉眼不由温和了几分。
太后忽的又道:“哀家听说,皇帝新封了两个选侍?”
宣承熠脸色微微复杂,太后好端端提这个作甚?他上前坐在太后的罗汉榻上,含混地道:“都是朕身边的小事罢了。”
太后笑容可掬,“哀家瞧着纪婕妤宫里冷清,不若指一个过去,只当是给她作伴了。”——纪婕妤不肯争宠,自己宫里能有个帮衬也好。
宣承熠连忙点了点头:“这点小事,母后吩咐丽妃就是了。”——跟朕啰嗦这个做什么!!嘉树还在一旁听着呢……
太后露出满意的笑容,“丽妃处理后宫诸事,的确十分得宜。”
宣承熠内心更加不快了,怎么人人都称赞丽妃?!
卫嘉树见状,她觉得自己还是赶紧撤了比较好,她连忙道:“皇上、太后,时辰也不早了,嫔妾……”
宣承熠脸色嗖地黑了,朕才一来,你就要走?你到底有多不待见朕?!
太后倒是没有察觉皇帝脸色这突然间的变化,她笑着道:“那八宝甜酪还没吃完呢!”
卫嘉树微囧,太后啊,您这里甜酪甜得齁人啊!
她讪讪一笑,只得坐下,赶紧把那甜酪吃完。
太后又笑眯眯道:“皇帝要不要也尝一碗……”太后话没说完就戛然而止,她惊讶地看着皇帝那阴郁脸色,很是不解。
皇帝方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间就不高兴了?
宣承熠凉凉道:“朕记得母后宫里的甜酪甚是甜腻,素日里静思最爱吃。没想到卫氏也喜欢这种小孩子的吃食!”
卫嘉树正送进嘴里最后一口甜酪,她脸色一僵,险些被这口柔软的甜酪给噎着。
这狗皇帝,讽刺她乳臭未干吗?!
她强忍着愤怒,狠狠咀嚼着其实并不需要嚼的甜酪。
太后看了看皇帝,又看了看低头闷不吭声的卫美人,怎么瞧着像是闹别扭了??
太后微微有些迷惑,前阵子貌似的确是传言说卫美人失宠了,但是太后不信,卫氏这等国色,又怀着身孕,皇帝怎么会说不宠就不宠了?
何况卫氏性子温柔婉顺,也不至于言行无状,惹了皇帝不高兴吧?
但是现在——
卫嘉树吃完甜酪,擦了擦嘴角,再度站起身,敛衽屈膝,“太后,嫔妾还是先行告退吧。”
太后淡淡“嗯”了一声,“回去好生歇养。”
卫嘉树松了一口气,赶紧脚底抹油溜了。
看着那匆匆的背影,宣承熠脸色更黑了。
卫美人退下之后,太后挥手屏退了左后,然后才低声询问:“皇帝这是怎么了?还是卫氏做错了什么,惹皇帝不高兴了?”
宣承熠挤出个僵硬的笑容,“母后误会了,朕是因夏氏,所以最近有些不愉。”
“是吗?”太后凉凉瞅了皇帝一眼。太后好歹是过来人,岂会看不出里头的猫腻?
便幽幽道:“这后宫里嫔妃多得是,皇帝若是不喜欢了,撂下换个新鲜的也就是了。可皇帝若是还喜欢,就别总是板着脸,这样只会把人家给吓跑了。”
宣承熠一噎,太后还真是人老成精啊。
不过,朕真的有那么凶么……宣承熠心里突然酸溜溜的。
被人避之唯恐不及,而且还是被喜欢女子这般避如蛇蝎,宣承熠心里又闷又沉又酸又气,端的是五味杂陈,心口不由堵得慌。
太后喝着茶水,暗暗摇头,明明放不下,还非要给人家脸色看。卫氏一介宫女出身,本就胆子小,可不是要被吓坏了么。
“母后,儿子只是……”这件事,宣承熠到底没法对太后宣之于口。太后虽则慈祥,但毕竟不是他的生母,甚至也不曾抚养过他。
所以话到嘴边,宣承熠又咽了回去。
太后淡淡说:“喜欢就宠着,只要不坏了祖宗家法,都无伤大雅。若是不喜欢了,便叫底下选秀,再挑些好的便是。皇帝何苦自己为难自己?”
宣承熠心下苦笑,这事儿哪有这么简单,就算朕一如往日待嘉树……不,朕甚至可以待她更好,但是嘉树他……分明不愿意真心待朕!甚至还对朕避之不及!
“多谢母后教诲,儿子……回去再思量一下吧。”——或许,他可以叫嘉树再思量思量。嘉树从前不喜欢朕,但以后可以试着喜欢朕嘛!
想到此,宣承熠忽然豁然开朗。
“母后,儿子先告辞了!”
见皇帝风风火火走了,太后忍不住嘟囔,这是真的想明白了吗??
第130章 顺手牵羊狗皇帝
宣承熠离开寿萱殿,便直奔卫嘉树的清凉殿,而且还不叫任何人通禀。
但也是不巧,卫嘉树回到清凉殿,便宽衣躺下了,然后就迷糊了过去。
下午的阳光和煦,微风习习,躺在碧纱橱的围子床上,原本只打算躺一会儿,没想到躺着躺着就睡过去了。
故而宣承熠进来的时候,便看到这样一幅海棠秋睡图。
那容颜如玉、唇瓣嫣红,宽大的袖子被半压在身子底下,露出一抹凝雪皓腕。
她呼吸声柔缓均匀,显然是已经酣睡了。
清凉殿的宫人早已跪了一地,殿中一片鸦雀无声。
英落努力压着嗓子,小声道:“皇上,美人小主才刚睡着,要不要奴婢……唤醒她?”——英落自是不舍得打搅小主安眠,但皇上好不容易驾临了……
宣承熠抬手拂了拂,低语吩咐:“都退下。”
然后便听得衣鬓婆娑之声,御前的人、清凉殿的人都小心翼翼躬身退去了外室。
宣承熠这才缓缓走上前,坐在了床头的禅椅上,这禅椅宽大,足可容纳一人盘腿打坐,故而叫做“禅椅”。
宣承熠看着这宽大的椅子,忽的想起从前,嘉树就时常脱了鞋子,歪坐在这禅椅上,仪态慵懒,没有丁点嫔妃的端庄仪态。
只是她那惬意惫懒的样子,着实叫人心中舒缓,叫人忍不住想要亲近。
一如此刻的嘉树,没了方才在寿萱殿时的警惕和恭谨,她此刻是完完全全慵懒而松缓,她睡着了,睡得没个正形。
宣承熠幽幽吐出一口气,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那如月皎洁的脸颊,柔软细腻的手感在他指肚流转,淡淡的馨香也只有靠得近了才可闻到。
他抚了抚那略松散凌乱的鬓角,目光忽的瞥见床尾不远处的架子上,赫然是一幅新晾干的油画。
那油画上正是嘉树,画中的嘉树眉眼间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这样的笑容,他已经很久都没有看到了。
宣承熠起身,缓缓走到了那画作跟前,虽然只是一幅半身画像,小小一幅油画,笔触却分外柔和细腻,画上的嘉树没有穿着锦衣华服,只穿了一身素净的月白色圆领短袖袄,也同样露出了一抹欺霜赛雪的皓腕。
他沉浸在这幅画作中,或许说他是沉浸在画作上女子身上。
良久之后,他缓缓叹了口气。
回首凝望着那仍旧酣睡的女子,宣承熠顺手拿起那副卫嘉树的自画像,缓步离开了。
卫嘉树醒来已经是红日西斜,她觉得肚子有些空落落的,然鹅低头一看,只有一坨圆乎乎的肉。
唉,没有小蛮腰了,忧伤。
英落一脸地欢喜地捧着温水巾帕服侍她盥洗,“小主,方才皇上来了呢!”
“啊?!”卫嘉树如被兜头兜脑泼了一盆冷水,狗皇帝来了?!
英落遗憾地道:“可惜小主正在睡觉,皇上不忍心打扰您,所以陪了您一会儿就走了。”
卫嘉树松了一口气,已经滚蛋了啊,那就好。
但是,狗皇帝午后在宣政殿还对她没个好脸色的,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来看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