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下是绵软的锦缎红绸,眼前是一片红纱朦胧。
这里是哪儿?
杜叶忽的回过神来,从床边站起来, 困惑的环顾四周。
他?掀开自己的红盖头, 着繁复又?沉重的衣袍, 有些惊疑不定?的走?向门口。
浓重的夜色与?热闹的喧嚣隔着一扇门传了过来。
他?犹豫了一下, 正欲伸出手打开房门,忽的门猛然之间?便大开,将他?吓了一跳。
他?望向来人, 便不由得一愣:
“……妻主?”
“妻主?”
那满身酒气的女子靠在门口懒洋洋的重复了一句,随后笑着讥讽道:
“真乖啊, 这么快就喊上了?”
他?忽的往后退了一步, 背后爬满了冷汗。
这人不是妻主。
她是……她是……
“要我说那狗皇帝也真能想, 居然拿你羞辱我。”
那女人胡乱将自己的喜服外袍扔至一边, 醉醺醺的冷嘲:
“拜你所赐,我还得给她磕头跪谢,高呼三声谢主隆恩。”
杜叶不禁往后退去,目光不由自主望向了她身后的门口。
连王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很快便了然,随后笑着看?向他?:
“哦,说起来。你刚才不好好在床上呆着,跑到门口去做什么?”
他?下意识摸索向腰带和袖口,却只能摩挲到柔软的布料, 心逐渐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我……”
“原来方才那一声妻主是在卖乖啊, 可惜了。”
连王漫不经心的转身, 当着他?的面,又?将门锁上:
“原本见你这般温顺, 还想给你点甜头尝尝。毕竟春宵一夜值千金啊。”
“不。”他?很快回过神来,竭力镇定?道:“并非王爷所想的那样。”
“我只是等了许久都?未等到王爷,心中?焦急才上前一观。”
“……哈,当真是个满口谎言的贱人。”
连王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不过好在你也并无此意。”
“……毕竟商王的血脉,即便你长得再好看?,我也多多少少有点嫌恶心。”
说罢,她随手从茶桌上拿起细长的挑杆,一边伸出手来,面上带着笑就要来强拽他?:
“……指不定?啊。你随你那放浪形骸的老商王。兴许没少和人搞过。”
闻言,杜叶身形一僵。
本就强抑着恐惧的心中?陡然升起一片黑火,烧的那双眸子愈发混沌。
眼看?连王的手正要够到他?的衣袖。
下一刻杜叶却忽的往后退了一步,沉默的避开了对方。
“嘶——”
连王立刻举起手中?的杆子,红着脸恼怒出声:
“放聪明点,自己过来!本王今天心情可不好!”
他?不发一言的站在原地,微微将视线落在了身后不远处的木屉之中?,目光微动。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你自找的!不要脸的东西?!”
下一刻,他?还未回过神来,忽的整个人被猛地往后一扯。
视线天旋地转,随后突然一黑,脑后上传来了有些虚幻的钝痛与?潮热。
他?好不容易找回了神智,从地上艰难的爬起来。这才意识到自己头磕到了方凳上。
“真是见了鬼了!这一个两个的,竟敢都?不把本王放在眼里!”
女人跨坐在他?的身上,抬手便给了他?一巴掌。
“今天与?李风两人离开余欢楼的时候遇到了个姿色漂亮的小公子。”
“那可不比你个僵硬没气儿的死人欢泼多了?”
许是用手尚不尽兴,她很快一把抬起挑杆,挥手抽在他?身上。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想想他?不过是个大理寺的小吏,也敢反抗我……
要不是那个臭老太婆瞧不起人,我又?何必受这等委屈!”
杜叶咬牙忍住,望向她的目光带着一片深重的怨恨,小臂上被抽上血痕,零星的血淌下来,却只觉一片钝痛。
她视线无意中?与?他?对上,登时动作一顿。
“你那什么眼神?”
连王忽的放罢手中?的尖锐的挑杆,五官陡然扭曲起来:“你也瞧不起我是不是?”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张杜叶本该万分?熟悉的脸在他?恐惧的瞳眸中?扭曲变形,仿若恶鬼。
“他?本该是我的!这天下也!也本该!”
她恨恨的喘气嘶声,似是气愤到了极点,但手上的力道却是不可避免的渐松。
胸口的怒火与?沉重的屈辱仿若黑水,淹没他?本该清明的瞳眸。
“你不是……你不是妻主——”
忽的感觉到视线处猛地晃过一片光亮
他?忽然奋力推开对方,仓惶的从地上爬了起来。
对方被他?猝不及防推搡摔倒,当即怒极反笑:“你个商狗,今夜可别想好过!”
他?眼底闪过利刃的寒光,几乎是拼尽全力奔向了妆台上那支——
——那支不知何时,出现在台上的青色怀刀。
下一瞬间?他?转过身去,赤红的衣袂翻飞,如同华贵的牡丹怒盛,锋利的剑刃随之破开对方的胸口,溅起猩红的花朵。
对方惨嚎着摔倒在地,哆嗦出声:
“你……你竟敢……”
地上的人还在抽搐,还在喘息,那双充满生气的眼眸恐惧而又?憎恶的盯着他?。
杜叶脑中?嗡的一声,仿佛崩紧已久的心弦,彻底断裂开来。
——她还活着,她还没死。
他?难以?抑制的开始颤抖,说不清是因为快意还是亢奋,掌心下意识的攥紧了手中?沾满温热鲜血的怀刀。
———————————————— 须臾之间?,屋内环绕着药草与?胭脂的香气,殷红的血水氤氲着,不显眼的浸透了他?本就喜庆的吉服。
他?如同失控的木偶,手中?的怀刀无数次陷入血肉之中?,带起浓重的腥味。
待到刀下的尸体?血流至尽,眼眸空洞的望着他?。
杜叶忽的一怔,停住了手下的动作,愣愣的望向了她那双无神的眸子。
不知何时,她面庞上的恐惧和憎恶尽皆褪去,只剩下虚无与?空洞的平静。
“……”
滚烫的鲜血溅到他?惨白的脸上,杜叶忽的察觉身下的人变换了一副模样。
他?一时间?顿在原地半晌,愣愣的注视着那具尸体?,握着刀柄的手也随之开始颤抖。
而后,有些不确定?的哆嗦开口:
“……妻主?”
……
“夫郎。”
惨白冰冷的手忽的贴在他?尚且温热的脸颊上。
连王的眼珠重新转动起来,头颅僵硬的微微转动,望向了面前的杜叶。
“夫郎,我有话要与?你讲。”
那冰冷的温度几乎要将杜叶冻僵。
一时间?他?整个人都?止不住的打颤,悔恨与?惊慌的眼泪也溢出眼眶:
“妻主……妻主我不是故意的,我……”
她噙着冰冷的笑意,摩挲着青年的脸颊,温声哄诱:
“你附耳过来,我要与?你讲悄悄话。”
杜叶只是僵了片刻,便小声呜咽着,听话的弯下腰去,凑向面前的人:
“……嗯。”
“你……都?干了些什么呀……”
寒冷的气息与?话语飘进他?的耳中?,他?忽的一怔,眼泪也止住了。
她悠悠的说道:
“看?看?你自己这幅可怕的模样,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夫郎?”
杜叶沉默的直起身,神情疲惫而麻木的望向面前的人:
“……你不是妻主。”
“——那又?如何呢?”
她笑道:“诚如她所言,杜叶。”
“真正的你没人会喜欢.
——注定?会孤独一生。”
第94章 后半卷书·下
前的一切开始飞速溶解。
杜叶平静的站起来?, 冷漠的看着面前的连王随着场景逐渐变得歪斜,模糊。
“是梦啊……”
他叹息,带着几分庆幸和怅然。
他随意的撩起袖子将?眼角的泪水擦干, 却?在放下衣袖的那一瞬间愣怔了一下。
他身上的衣裳变了。
从华贵的织锦喜服变成?了他一贯常穿的浅绿衣袍, 只是上面落沾染了不少的污渍与灰烬。
他睡前是脱了外袍的, 如今竟然还未有苏醒, 依旧滞留在梦境之中么?……
那接下来?的是——
杜叶将?目光落在自己的周围,这才忽觉自己跪在坚硬寒冷的地砖之上。
抬头向前望去,登时瞳孔骤缩, 犹如见到了地狱般的光景。
这里是——!
他如今身处一座破旧的大殿,而他站在跟前, 受他跪拜的, 正是一个面目扭曲的年轻君王。
“皇弟, 说啊。”
面前女子面颊凹陷, 唯有一双眸子透出一股狂热的愤怒与激动。
“我平日里也算待你不薄,你就是拿这个来?回?报我的?!”
她衣着不再光鲜,头上璀璨的帝冠亦不翼而飞。
带着满身肮脏的泥沙和暗红的污渍,周身只有零星几个侍卫伴在她身侧。
旧年鲜明的记忆冲刷着他的神志。
他愣愣的望着面前的一切, 一时间竟又再次忘记自己如今身处梦中,不由?得心间骇然:
“不……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