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金阁的事情他绝对难辞其咎!你难道就不恨他吗!”
岂能?不恨……
可他终是将这些苦涩尽数咽下,苦笑着拉住她的手:“连灵,死的人?够多了, 我?们回去吧。”
“惊弦!回答我?!”
“……连灵。
……我?想回沛城了。”
他声音难以抑制的带着哽咽,低下头扯着她的衣袖:
“咱们快成亲了, 可我?还没跟你回过家呢,
说道此处, 他勉强扯起嘴角, 却又落下泪来:
“你带我?回家看看好不好?”
“惊弦……”
那些压着的火气在看到这样的他时,瞬间?消失不见。
连灵这才?寻回些神智,忽的有?些不安的伸出手,慌张的触上他的脸颊:“惊弦?你究竟怎么了?”
惊弦未有?回答她。
他微微阖目, 仿若昏昏欲睡得朝向她凑了过去。
好似精疲力竭,难以勉力继续支撑下去。
连灵只觉得肩头一沉,那人?便悄无声息的沉到了她的怀里。
“……惊弦?”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
数道马蹄声很快停留在早已空旷无人?的城门口。
如今的边城仿若成了一座死城,唯有?尚未熄灭的烟火还在断垣残壁的缝隙之中沉沉燃烧,升起渐熄的青烟。
季太尉缓缓从马上下来, 抬头, 便看见城楼上的重重人?影。
她心?中不由?得一紧, 已是心?知连灵早在她之前就寻到了人?。
微微蹙眉后,便领着其他人?, 一道登上了残破的城墙。
她目光不经?意看向连灵身?后严阵以待的军队:
——东林,驻边,乃至不久前便归至她麾下的半数禁军,在场人?数虽少,却皆是精锐骨干。
见她走来,很快都让出一条道来。
“太尉,你可还记得朕究竟是为了什么,才?答应你走今天这一条路的。”
最前方的君王依旧盘坐在地上,她未有?抬头,她怀中憔悴的人?尚在沉眠。
“陛下。”
见她称谓已变,太尉心?中一紧,缓缓沉着出声。
“朕的后君如今出现在此处。你可要与朕解释解释?”
“臣自是知心?中有?愧,但?此事亦是与后君殿下商讨过的……”
说道此处,躬下身?去的季太尉微微颔首,微不可觉的将目光落在了惊弦身?上:
“若非后君陛下乱走,臣必然会拼死保护他的安全——”
“你当朕不知道你打得什么主意?”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连灵呵了一声,紧盯面前的老太:“你在拿他要挟朕。”
“你生怕朕从此留在商,才?特地将他带过来。”
“那时臣知陛下素来心?软。”太尉见话?已说开,当即微微直起身?来,淡淡开口
“况且所爱之人?在侧,陛下的决断谁又能?断定呢?”
“太尉,那朕问你,如今朕回来了,一切相安无事。”
“——若是朕未有?回来呢?”
“再者!”
她厉声喝道:“若再有?如今这般情况,下次你又打算以谁来要挟朕呢?!”
素来玲珑圆滑的老者此刻沉默了。
除开她自己身?后敌不寡众的亲信,余下的士军纷纷亮剑,一道道寒光落在她脆弱的脖颈上。
“看朕今天就借着这个机会,除了你这个老不死。
——毕竟战火无情,真相谁又说得清呢?”
“陛下,您有?些杀红眼?了。”
“你心?里应当有?数。”
“自打你们玩‘过家家’却把我?硬扯进来的那一天,我?便一直是红着眼?看你的。”
昔日?的天光岁月宛若一纸扇中笨拙的咸鱼,被面前这个人?焚烧殆尽。
弓弦紧绷,她声音有?些干涩,目光一瞬不瞬的望向面前的老人?:
她微微垂下的目光不由?得带着些许复杂,有?些欣慰,亦有?些无可奈何。
她轻叹,已是知军心?所向,缓缓跪在地上,俯首轻声道:
“若是杀了我?能?让陛下消气,那便就这么做罢。”
连灵望着白?发苍苍的老者,目光沉沉。
之前贸然回沛城夺回惊弦绝非良策,可季太尉却依应许了她。
……怕也是想着削弱她作为帝王的威望人?心?,又能?笼络自己,一举两得。
明明一直在强调东国立长不立幼,可她却也唆使自己上战场以振军心?。
若是她就这般战死,倒也能?为顺位的丹月挣个无畏爱民的美?名。
即便自己命大没死,勉强回国登基。
等?待她的也将会是旧党权倾朝野的地狱。
如今风水已转,世事无常。
她合该乘着身?边都是自己的亲信,
现在就杀了她。
-------------------------------------
一日?后——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帐外的边塞夜色已深了。
她趴在床沿上,伸出一只手来。
被兵器磨得有?些粗糙的手指小心?翼翼的顺着他的手腕一点点朝向指尖描摹。
榻上的人?还在安静的睡着,呼吸轻缓的几乎难以听见。
“小师傅,你变得好瘦啊……”
她轻声埋怨他,为何自己温暖的指腹一路磕磕绊绊,摸到的尽是他薄如蝉翼皮下的寸寸白?骨。
“老狐狸不安好心?,你怎的也陪她瞒着我?呢?”
想了想,她还打算趁他没醒,再数落他个几句。
可是终是张口欲言,却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只好咬牙闭嘴,头猛地磕在床沿硬是一声不吭。
指尖微颤,却小心?翼翼温柔的触到他的掌心?,继而缓缓与其相握。
-------------------------------------
将要燃尽灯烛的微光在帐中缓缓摇曳。
他缓缓睁开眼?睛,视线内出现的,是熟悉的白?色帐顶。
他察觉周身?温暖异常,尤其是右手手心?,便下意识的侧过头去,便望着一张泪迹斑斑的睡脸
怕惊扰到本来就已经?疲惫不堪的连灵,他轻手轻脚的从床上离开。
掀开帘帐,入眼?的边塞夜色依旧那般荒凉。
但?不再那般刺骨的夜风头一次温柔的拂起他的长发,不由?得使他有?些感慨。
开春了。
空气中蔓延着酒宴的残香。
他一路缓缓走过去,望着不少士兵皆疲惫而安心?的睡倒在地上,也忍不住微微弯起嘴角。
是啊,一切都结束。
终于可以回家了。
“殿下。”
平静温和的声音从身?后的不远处响起,惊弦转过头,不由?得有?些疑惑:“太尉?”
“想必陛下还在睡着,就偷偷来与你谈心?。”
老人?提着一壶温茶,和蔼的朝他招手:“如今她这般戒备我?,定然不愿我?再与你相见的。”
惊弦未有?多做犹疑,很快便笑着颔首道:
“好。”
片刻的功夫,两人?便在驻扎外不远处,了一处枯树顽石坐下。
再就着一些乱石干枝升火煮起热茶来。
边塞广袤,如今唯有?皎洁苍凉的月光,无声的撒在两人?身?上。
惊弦就这般出神的望着火堆,眸中闪动着两团小却耀目的火光。
星火燃烧的暖意很快便顺着他厚实的衣袍,一点点的渗入他渐冷的心?骨。
“今天殿下为何要一意孤行的与老臣分开呢?”
太尉一边拨弄着柴火,一边随意的问道。
“我?去见他了。”
“……哦?莫不是杜叶公子?”
“嗯,还将他气了个半死,那可真是痛快。”
惊弦笑得开心?,好似大仇得报的顽劣孩子:“谁叫他要害我?呢!”
似是对惊弦这番话?起了些疑心?,老人?犹豫了一下,不由?得说道:
“老臣本以为殿下不会这般意气用事……”
见太尉有?些哑然,惊弦难得面上露出一些饶有?兴趣,不由?得好奇问道:
“太尉觉得我?此人?如何?”
“沉稳聪慧,温柔且识大体,亦深爱着陛下。”
说道此处,太尉感慨道:
“陛下慧眼?如炬,殿下实乃后君的不二人?选。”
闻言,惊弦却仿若被刺痛了一下,露出苦涩的笑:
“太尉大人?……你可是忘了?
——我?才?十七八岁的年?纪。”
这一句话?轻声低喃,随后便是千千万万的酸楚与不甘涌上心?头。
“……同龄的孩子轻狂任性,我?亦是少年?心?性。”
“若非我?结局已定,又怎甘心?‘识得大体’……”
“后君殿下……”
太尉不由?得轻叹:“是臣失言了。”
惊弦却是无奈一笑,伸手拿起酒壶:
“不说了,来,喝茶。”
他拾起茶壶,清澈浅绿的茶水便氤氲着热气,从壶口处潺潺倾入粗陋的杯盏之中。
“太尉呢,太尉又是怎么从我?家连灵手里活下来的?”
“哦?殿下知道此事?”
“我?虽不省人?事,但?你与她在那时相遇的结果倒也不难猜。”
“如此。”
太尉捧着手中的茶盏,亦是摇头苦笑:“是因陛下看在了后君殿下的面上,便饶了我?这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