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的人烟稀少。
每一户都有段距离,不比老宅出门走上几步路,就又是一户人家的住处。
就算如此,石家的位置,倘若不是多上后盖的刘家,这一对祖孙的周遭附近,绝对是最显凄凉的一处。
刘醒幽潋的黑眸,嗤然一笑,不用多想都能明白个中原因,无非是嫌弃石姨克夫克子,周遭住的邻里本就存着忌讳,后面竟然还要再领养一个寤生之子,暴发冲突……在他看来,不过是借机挑衅滋事,寻一个错处来让人知难而退。
陆秋却是问道:“这石姨的眼睛,我记得是刺绣太多的关系,所以才会渐渐坏掉眼睛,这位老人的绣活很好吗?”
原身和石姨的交集极浅,脑中的记忆,多是村里的闲言闲语,有用的信息,微乎其微,全部都集中在命硬的无聊话题。
刘醒则是一语双关,道出夫妻二人才懂得暗示,语带深意道:“石姨和妳一样,是少见的老闺女,在同龄姑娘间的待遇,都算的上头一份!一手刺潚绝活,还是石姨父母特意托人关系,请人过来特意教的。那时候,村子里外的姑娘,事后回想起来,应该多是嫉恨居多。尤其,石姨的父母,在石姨嫁人没多久就去世了。兄嫂关系,自然没有父母在世时,来的那般友好。这姑嫂问题,从古至今都有,想来也是不必多说。然而,雪上加霜的事情还在后头,石姨生下孩子没多久,丈夫出外的噩耗紧接传来。后头的大事,在沸沸扬扬的流言当中,想来妳也是知道的。”
陆秋把回忆扫了一遍,神色淡然:“自然知道,刚嫁进来的头一年,好多人还用这石姨来暗示我,前生福后生苦。然而,这流言在有了三个儿子以后,其它碎嘴婆娘,全又换上了一个说辞,说是天生的福气厚重。”
陆秋和刘醒不信命啊,真信了的话,就不会选在今日拜访。
况且,夫妻二人,都觉得全村若论谁是凶星笼罩,恐怕夫妻二人都是当仁不让的人。
不知道老一辈的事情,兄弟二人听得是津津有味,石婆婆又与亲娘的前生经历相同,小火把在无端增添上亲近感后,倒是心生同情道:“石婆婆真的是好可怜喔。”
小石子与亲哥的关注点不同,他愤慎不平道:“这些大娘真坏,她们怎么能这么说娘?”
陆秋没说话,只是笑了一下,用着掌心揉了揉二儿子的头,小石子彷佛感觉到被亲娘认可,耳朵还稍稍变红一下。
目及一切,刘醒只感觉他的手也有点痒了。
察觉到某男人的小动作,陆秋挑了挑眉,故意出声,话题其实是随口一找:“对了,先前的事太多,忘了问你,老村长怎么处理那一些伤人的?”
刘醒顿时不敢再做一些小动作,省得真被媳妇打入冷宫,他清清嗓子道:“老村长的原意,其实是想把人弄出村子,但这一回终究没人出事,实在无法用上这么强硬的手段。老村长还得顾虑一下孙子,石锦田的人是好,但论起掌控村子的手段,恐怕只有他爷爷的五分之一。不过,出族的威胁,倒是可以让小山父母的头顶泰山亲自出手,老村长让对方狗咬狗的手段,已经算是极限了。”
古代老人死后,最想进入的就是祖坟,都快进棺材的人,若是被出了族,那不是得成了孤魂野鬼吗?为了不被出族,甭管真心假意,怕是也得卯起来做戏。
陆秋一语道破:“我倒觉得小山的祖父母,也不全是无辜的人。”
夫妻二人的交谈,谁都没有掩饰打算。
有时候,言传身教,就是最好的教育。
水滴能穿石,小事能见大,每一样事情拆开来讲,总能让人领悟几分。
两个儿子可都是聪慧的。
事实证明,小火把和小石子真是一副若有所思地思索着。
夫妻也没打扰,几句话的时间,一家子就来到石家,或许是祖孙独住的缘故,家中居住的屋子,外头也围上一圈的土墙。
陆秋才刚敲上门没几声,急促地开门声就响起,这可真是古怪。
依照视力模煳的老人而言,这起身开门的时间,肯定没有这么快速。
果不其然,一见可亲的和蔼面貌,此刻是满面焦急道:“是谁在外头的?”
石姨被称为瞎眼婆婆,就是她的视力极差,只能隐隐看清楚周遭景物的模子,视目所及不见任何清晰景象。
夫妻面面相觑,与石姨还算有旧的刘醒,出声道:“石姨,是我醒子啊,妳应该记得我才对啊!”
一听刘醒出声报名字,石姨的脸上是微微一缓,不过还是老眼含泪道:“是醒子,石姨自然记得你,不过你可以先帮石姨一个忙吗?石姨的小孙子,身上正在发热着,这人老了就没用,我想抱小山这孩子去瞧病,但是抱了老半天,就是提不起孩子……”
一句话,一家子都是陡然一惊。
陆秋赶紧用手臂捅了身边的男人,刘醒赶紧道:“自然没问题,你告诉我是哪一间屋子,我先把孩子抱出来。”
石姨不敢有所迟疑道:“麻烦你们了,就在左边的屋子里头。”
第44章 石大夫 小山正感到不知所措时…………
孩子发烫是急事啊!
末世曾经磨硬了心灵,然而在这和平年代活着,筑起的冰墙彷佛又被一把槌子,一下一下地轻敲开来。
倘若换成以前,陆秋能够无动于衷。
此刻的性子,依旧是稳得住,但同情心却是多了不少。
一个眼神示意下,真正冷心兼冷肺的男人,看在妻子的份上,也看在被他一直给假借名义的老铁叔份上,今日打算做一回好人好事。
一进石姨指示的屋子,刘醒就找到浑身冒热,脸色苍白的孩子。这孩子可不比底下儿子来的康健,虽然小名叫小山,但给人的形象,与巍峨的山峰找不出半点相关联。清清瘦瘦,与小火把同岁的年纪,这身高却是只与小石子差不多高,体重更是没有便宜儿子来的重。
刘醒毫不费力,用一床厚被包裹着小孩,他一副举重若轻起抱起孩子,走出了屋外。
眼见丈夫抱着孩子走过来,陆秋的视线一低,目视着正紧锁眉宇的小孩,她眼神毒辣道:“这孩子的底子很差。”
石姨的视力极差,但大约的影子还是能够瞧得见,刘醒把人抱出屋子以后,老人焦虑的神情顿时稍减。
正好听见这话,石姨的神色又是一黯:“小山这孩子,人真的是特别地乖,就不知道怎么会有人不喜欢这么乖巧听话的孩子……当初,孩子过继过来,这孩子的确比同龄的孩子,都还要来的瘦瘦小小。几年下来,身子骨都快要恢复过来,偏偏、偏偏……”
石姨是一个温柔和善的,与村中的碎嘴婆娘不一样,这位极少说人坏话,浑身上下的温柔是浸在骨子里头的。现在又气又急的情绪,在老人家的人生当中,真的是极为少见。然而,在顾虑对方终究是小山的亲生父母,石姨还是把恶毒二字给收了回来。
叹了一声,石姨的脸色微微一赧道:“……也多亏你们先前救下小山,先前本来想上门道谢,但孩子的身子骨不争气,病情是反反复复的。没想到,我这老太婆还没有亲自上门,倒是还让你们亲上走上这么一遭,这可真是罪过啊。”
话到这里,石姨的心上除了多了一股歉疚,还多了一股的暖意。
见惯人情的冷暖,刘醒夫妻的上门,老人家多了一些热意,这是不忌讳她这一个命硬的老太婆啊。
难得的,刘醒的狗嘴里竟能吐出一个象牙:“石姨,妳这说的是什么话?哪有长辈来拜访晚辈的,我娘不得呼上我一巴掌?我娘一直记得石姨妳的接济,算起来石姨对我们家也是有恩的。”
石姨可没有这么厚脸皮,她摇头一道:“这都是多久以前的事啊,而且也才不过是送上一碗稀粥而已,算不上什么恩情。当初,妳娘也道过谢了,往事却还一再重提,这实在是太过客气了。”
刘醒不置可否:“这也是妳老心善才这么想,初来乍到的,就算是一碗稀粥,这其它人不也冷眼旁观?没有妳的举手之劳,我大姐可不一定能熬得过来。”
刚逃难过来时,刘三婆子的闺女已经饿到前胸贴后背,骨瘦如柴的模样,只差一口气就能咽了过去。那时候,有钱都难买得到粮食,而且财也不方便露白。饥饿贫穷之下,一根骨头,都能让闻风的饿狼,撕皮碎骨,逃难的族人,各个都是谨小慎微,不容丝毫差错。
来到石水村后,石姨给得一碗稀粥,算是天降实时雨。
一番交代,刘醒可没有半向撒谎。
陆秋紧接着笑道:“就算妳老不认恩情,往后咱们家和石姨妳家就是邻里人家,这邻里帮衬不过是寻常之事,石姨也不用太过在意。”
石姨微微一怔,由于眼睛不便,加上忙着照顾孙子,只知道家里不远处,确实是有人在兴建屋子。这眼睛不行,不代表耳朵也不行,人来人往的热闹,想不知道也难。就是那几日来的烟火气,与石家的一墙之隔的清冷,倒是显现出惊人对比。
石姨深知名声的不讨喜,倒也不好意思出去惹人嫌。石锦田这个堂侄,只说了小山一事,却并未提醒一句,刘醒一家子迁来之事。石姨还真的是一无所知,刘醒竟然不只不忌讳,人家都还打算住在她老人家的旁边,就连他的媳妇,好似也没有多少顾忌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