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的那一些碎嘴婆娘,从来都是嫌闹事不够大。
刘二丫深知村里人的禀性,加上她骨子里就不喜欢输,自然也就习惯盯着刘大丫瞧。更别说,现在村里的半大小伙子,总是喜欢偷瞧着大丫姐。
她这一头呢?别说眼神了,连个苍蝇影子都没有,怎么不让人郁闷?
因为心里不快活,刘二丫自然就没太过注意家里人的变化,刘三丫这堂妹,还是因为她想使唤人使唤不到,这才发现这丫头的厉害。
不只亲妹妹被怼过,刘二丫同样也没有占到过刘三丫的便宜,但总归年纪比较大,刘二丫想得也比较多一些,她颇有理智道:“没办法,再怎么说都分家了,不管是不是装的,大房都和我们没关系了,以后也都算是两家子的人。以前能使唤大房的人,还不是大伯娘没生儿子,自己觉得底气不足,我们这房都不用多说什么,大伯娘就一个劲地把事情都捡了回去。”
闻言,刘四丫的心情还是极为不爽,忍不住就出口恶言:“啧,难怪三丫姐变得这么快,说来说去也不过是仗着肚子上的那块肉。可是,那块肉都还没生下来呢,她们怎么就能知道生的是儿子?”
刘四丫的口无遮拦,刘二丫仿佛被吓到似的,她赶紧左顾右盼,确定无人注意到她们这一头,她才低声骂道:“我说妳这死妮子,都长到这年纪怎么还这么不会说话?平常我们小打小闹是没关系,可是咒人子嗣这事情,放到哪处都是没理,若是被大房的人听到,妳就是把人得罪惨了!”
得罪不得罪,刘二丫的心里其实也不以为然,她真正在乎的是名声。刘氏的祖祖辈是做过官的,就算现在成了一群泥腿子,但总归来说,不算是一点底蕴也没有。刘老三对读书人的看重,在族里头又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刘二丫生长在这样的环境,难免会耳濡目染,哪怕不通文墨,名声的好坏倒是知道清清楚楚。
归根究柢,刘二丫是怕被自己的亲妹子给拖累。
再过几年,刘二丫就能说亲了,名声的好坏可是关系嫁人,就算她心底再认同刘四丫的话,明面上她却也不能表露出分毫。
被亲姐偷拧了一把,刘四丫痛得唉呼一声:“行行行,不说就不说,妳也别动手动脚了。”
刘二丫拿着食指恶狠狠地戳了戳她的脑袋瓜:“妳这妮子也别怪我下手狠,谁叫妳总不长记性?妳也不想一想,这话若是让旁人听见了,妳还要不要做人?先别说大房的人会记恨妳,光是被爷奶听见了,妳还有没有好果子吃?”
刘四丫惧怕的人物里头,刘三婆子绝对占据第一,就是亲娘都比不过!
刘三婆子重男轻女的印象是深刻入心。
孰不知,孙女错估了亲奶的变化,她绝对不清楚刘三婆子此时的心里头,早就没了老大这儿子。
管他是生男生女,老太婆压根儿是无所谓。
一想到亲奶露出吃人的模样,刘四丫就不禁脖子一缩,学着亲姐刚才的模样,偷偷地左顾右瞧:“我这次肯定能长记性的。”
刘二丫却不放心她,自家妹子从来记吃不记打,半点可靠性都没有。
果不其然,下一秒惫懒的刘四丫就神态萎靡道:“不过没有大房的傻子使唤,我以后不会要一直做这一些事情吧?”
刘二丫:“……”
张嘴半晌,同样心有戚戚焉的刘二丫,站不太住脚地来骂人,距离及笄能嫁人的年龄,算一算也得要好几年才行。二房的人口不多,但一家子的家务事也不算轻省,洗衣升火刷碗捡柴,这样样都得两姐妹来做。
日子才过去几天而已,刘二丫也是心累不已。
如同陆秋先前所预料的,二嫂子朱梅春也是一个懒的。
分家后,虽然使唤不到大房的人,但好在她自己生了两个闺女。
村里多数的人家,生了闺女虽然都是叫着赔钱货,但有闺女帮衬做活,和没闺女帮衬,绝对称的上是天差地别。
即使是最不勤快的刘四丫,手上的活计认真说起来也不算少。
朱梅春仗着自己是亲娘,而且又是她当家做主的份上,使唤起闺女是真的毫不手软。
二房现在的大半杂活,几乎都被朱梅春给扔到两个亲闺女的身上,所以这分家后的日子,朱梅春倒也感觉不算太难过。
反倒是,她生的刘二丫和刘四丫,面对猛然增加的家务活,两位都是极为不适应。
言传身教,刘二丫与刘四丫是像足了朱梅春七、八分,打小就懂得找借口躲懒。
姐妹二人,都不是朝耕暮耘的性子,现在也难怪她们会苦不堪言。
朱梅春倒也不是真缺德,想要磋磨自己的亲闺女,她只是比照着自己小时候的待遇,完全忘了朱家的日子,也就比李家好过一些而已。
至少,朱家的男人还算是勤快,不是伸手等着拿别人家东西的人。
但朱家本身的家底就不怎么厚,朱家的男人各个又都是大食量的,脑子也称不上多灵活。尤其,朱家的男人别看个头不小,但胆子却是与个子反着长的。
就是胆子最不大的刘富和刘荣,比起朱家的男人,都还算是胆子大的。
好歹,这两位在年景不好的时候,还去镇上打过短工,朱家男人却是连在镇上找短工都不敢。
除了靠着种地来维持日常嚼用,朱家基本上都是没有什么外快可拿。
而这年头,想靠种地过活是可以,但想要发家致富就甭想了。
好在这几年老天爷还算给饭吃,朱家这一把子的力气总算不是白费工,家底倒是比朱梅春出嫁前还要厚上一些,不像朱梅春打小真的是有做不完的事。
朱家是没像李家一样,想要扒在闺女身上吸血,顶多是想沾沾小便宜而已。但家里不宽裕的话,手底下是真的少有清闲的时候。朱梅春打小就有一堆农活要做,对比两个闺女现在的生活,她反倒觉得闺女是掉进福窝里头,并且深深觉得自己是世间少有的好娘亲。
两姐妹:“……”
已经养了一身懒病的两姐妹,真心觉得这一天天的日子是真的没法过了。
亲姐妹谁不了解谁?
刘二丫沉默不语的模样,刘四丫见状以后,心里就暗暗撇了撇嘴,没了可利用的对象,吃亏的可不只有她一个而已。
不过,大姐还是比她幸运,这苦日子只需要再熬上两三个年头就行。
不像她的年纪小,还不知道得熬上哪一个猴年马月,想一想就不得劲。
尤其,大姐嫁人以后,这一堆活就再也无人能够帮衬,刘四丫光想就欲哭无泪,这日子咋过啊?
刘四丫一副天塌下来的模样,刘二丫回神过来,一脸莫名其妙道:“我说妳这妮子,做啥这副死样子?”
刘四丫心中悲恸道:“我只是想妳嫁人以后,这一堆活计若都要我一个人来做,我就觉得这日子没法过了!”
刘二丫:“……”
等了许久,都没得到来自嫡亲姐妹的实惠安慰,刘四丫并不意外。
两姐妹,都是不见渔儿不撒渔网的性子。
但知道归知道,刘四丫的年纪毕竟还小,心里还是会有一些郁闷。
刘四丫的情绪颇有萎靡不振的感觉:“……我说大姐,妳难道没啥话要对我说的吗?”
刘二丫瞠大了眼睛,一副意外道:“不好意思,我可不是大房的人。”言下之意,她不傻!
刘四丫一噎,她们果然是亲姐妹无误,心里正处于不平衡之际,傻弟弟和四房孩子疯玩的声音,偏偏传入耳里。
当她抬头一瞧,心里头不禁更酸了:“……弟弟可真享福。”
只见小弟小柱子顶着一张乐呵的脸,跟在堂弟小火把的屁股后头,几个男孩也不晓得去哪里晃溜,一个个脸上脏得跟小花猫似的。
本来就羡慕的心里,又见到四婶拿着一块布冲进孩子堆里头,不但没有听到期待的挨骂声,反倒见到四婶一脸无奈地帮着擦脸擦手,轻柔的动作让她想起先前被四婶抓去洗漱的一幕。
长到这么大以来,刘四丫还没有被这么温柔地对待过。
亲娘本身就是粗糙性子,更别说她还是一个女娃,这么一想以后,比起羡慕小弟,她似乎更羡慕小火把几个堂弟。
与自家姐姐不用装假,亲姐是势利了一点,但还不会算计一母同胞。
于是,刘四丫的心里有什么就说什么,她长嘘短叹道:“唉,我怎么就不是四婶婶的闺女呢?”
四房只有男娃没有女娃,打小又见到陆家是如何疼宠四婶,刘四丫觉得若是出生在四房,就算不是享福的命,但肯定也不会有那种男娃是宝,女娃是草的差别对待。
至少,四婶给过几次的果子里,每次她和弟弟拿到的都是一样的,不像爷奶和爹娘,每次给东西时,大多也都只给弟弟,她通常是过眼不入。
陆秋绝对料想不到才几次的公平对待,就把便宜侄女的好感度给刷高了。
而不晓得亲妹子与四房曾经发生的事情,刘二丫拿起一根竹竿吊好衣服后,她抽了抽嘴角道:“我觉得就算成了四婶的闺女,妳现在的日子也不会比较好过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