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锦娘也没有辜负老母亲的希望,很多的家生子几乎都比不得她的优秀。
何老氏本来是老怀甚慰,她汲汲营营盘算着诸多的事情,一切都是为了让女儿有着更好的出路。
甚至,何老氏都还为女儿找到好的人家,只差等着亲眼看到女儿披上嫁衣的那一刻。
母女俩签下的卖身契,都不是死契而是活契。
何老氏的身家清白,又有着一手的好绣活。
成为寡妇并非妇人所愿,夫家那一头,却依旧不依不饶。说穿了,不过是想靠着她的绣活,帮忙养着一大家子罢了。
何老氏为母则强。
夫家的人,各个都是虎狼之心,没人会为她们孤儿寡母来打算。逼不得已,何老氏只好找上一户大户人家,暂且自卖为身。
何家的家生子,正愁找不到人来顶上苦差事,何老氏这样才刚生下一女的寡母,正是旁人求之不得的存在。
于是,人家也就不多加为难,甚至还宽容许多条件,就让何老氏这么顺利地进入何家。
原来,这一家的大夫人,在生产没有多久时间,就来一个与世长辞。
算起来,何碧瑶并不算克了生母,何家上下却仍是觉得晦气至极,本来预定好的奶娘,纷纷都想找上各种借口来推辞。
阴差阳错下,这奶娘的倒霉差事,就落到刚进何家,且没有势力背景的何老氏头上。
何老氏谨守本份,更感激何家的庇护之恩,对待何家的大小姐,几乎远比自己的女儿还要尽心。
许多时候,都叫女儿退让一些,因为小姐是主,她们是仆。
何老氏自以为教会一切,却独独忽略一点,习惯退让的女儿,早就忘了什么叫做为自己打算。
何老氏抱起还剩下一口气的女儿时,她花朵般年纪的美丽面孔,扬起仍是心善体贴的暖笑:“娘,小姐不是故意的。况且,能用我自己的命,换取了小姐的生路,这一遭我也不算白来一回。娘,我有谨记妳的吩咐,所以我不会怪小姐的。”
何老氏心痛到哑口无言。
老妇人抱着静静而眠的女儿,几乎是愧不成声,她不想让自己女儿的命,来换取他人女儿的生啊。
这一刻,何老氏这才发现这么多年,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寡母失儿真是犹如剜心之疼。
一夕之间,何老氏的头发白了不少。
何老氏满眼温柔地摸着荷包,森寒的语气,却有着和顾家无异的噬骨仇怨:“锦娘啊,娘知道妳不怨,可是娘怨啊。幼年的时候,若不是我几次护着那个女人,不用顾家想到人,她早就没了性命。娘不求人家记恩,但妳都快要嫁人了,贴身丫鬟这么多,为何偏偏要拿妳开刀?无非……是嫉妒二字。”
“咱们母女是生契,再过几日就能成了平民百姓,何家的罪孽,自然与咱们无关,人家这是怨恨妳我能够逃过一劫,心有不甘罢了。娘奶大的姑娘是什么样的人,世上没人比娘更加清楚,可恨为娘把妳教得太过心善和天真……没事,妳被人下毒丧命的事,娘会帮妳报仇的,无论顾家少爷想要为娘做什么,只要能够得知小姐的下落,为娘是在所不惜。”
一收到顾家人的来信,何老氏就笑了。
原先,不懂小姐回何家的前夕,为何要把好几封信,给偷偷地塞到顾老夫人的房里。
直到数月,顾氏被何家贪汙一事,给牵连其中,何老氏就弄懂一切。大小姐放得不是什么离别不舍的信,而是栽赃陷害的通联信件。
最痛恨大小姐的人,何老氏是一个,顾家人绝对也算是一个。
可恨何家为了留下一条血脉,头一回倾力掩盖,何老氏往日又做得太好,人家真拿她当忠仆看。以致于,何老氏朝公差指证的话,竟然无人采信,反倒全都变成了谎言。
仇人逃脱成功,何老氏最恨的人还有自己。
何老氏不怕被人牵怒,顾家派人驾着马车过来,几乎没有犹豫就上了马车,只因信里头带着仇人的消息。
何老氏收到快马加鞭的信件,是心生欢喜的;几日后,刘三婆子在收到快马加鞭的信件,心中亦是心生欢喜。
只因为,老儿子寄信回来了。
许久没收到老儿子的消息,刘三婆子偶尔还是担心的。
传闻京城,是处处贵人的地方,随便在街上撞上的人,都可能是什么皇亲国戚。老儿子的举人身份,放到这里是精贵的,放到那里倒真是不够瞧的。
老儿子的性格不是会惹事生非,刘三婆子这做人母亲,照样是容易想东想西。再者,京城生活的花销,老太太也是放不下的操心之一。
几百两银子,乍听之下是很多,但刘三婆子听多老四在南方的见闻,老儿子带上的银子,好像就有一些不太靠谱。
刘三婆子满面愁绪,微微一叹。
刘老三在一旁见状,也就不禁问道:“这信上写了些什么,不然怎么好端端地就叹气起来?”
刘老三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就让人找到缘由,刘三婆子想到了他这一个罪魁祸首,立刻就找准机会,出一出胸口的闷气:“都是你这糟老头害的,若不是你的态度,咱们的老儿子也不会早早上京,害我这一个老太婆,日日都得操心他上京的生活花销。”
刘老三:“……”早知道就不张口问了。
刘老三早就认识到错误,他都已经向老太婆忏悔无数次,自家老太婆不想老儿子还好,一想到老儿子的时候,头一个被喷的人就是他。
“干嘛?”刘三婆子眯眼:“你觉得我这老太婆骂得不对?”
刘老三求生欲旺盛地回道:“对对对,老太婆子妳说得都对。”
刘三婆子却还是觉得哪里不太满意。
只可惜,胆子变大的小平安,他用软软的声音,脆生生道:“不吵架。”
小平安乌黑的眼珠子睁得大大的,两个老人的心肠顿时软了下来,刘老三甚至纳罕道:“咱们的平安,好像胆子变大一些?”
对于同睡同住的小孙孙,刘老三也是多了不少的感情,毕竟二老已经好久都没照顾过孙子。有一个孙子在屋子里头,这热闹和活气不只增加不少,关键的时候,老太婆喷他的次数都能减少。
刘老三不愧是刘醒的便宜亲爹,笑眯眯的老狐狸样,给人的感觉真有一些不怀好意。
小平安立刻是敏感一缩,刘三婆子瞪了糟老头一眼,她才没好气道:“男孩子本来就该胆子大一些,以前都让老三和老三家的给养歪了,小平安现在都和四房的孙子一起,这性子也就慢慢改了。”
论起教孩子,刘三婆子最不怀疑的,就是老四夫妻的教子能力,就是二房的孙子,不也是老四夫妻教出来的吗?刘三婆子的眼睛又不瞎,老二是会宠子但却不会教子,老二媳妇是不着调的,人没多少坏心,但也真的不能太指望。
二孙子这么亲近四房夫妻,可见人家是下了心血的。
“孙子放到我们的眼皮子底下也好,不然好好的孩子,说不定一下子就能给整没了。”刘老三最初见到孙子的惨样,都差点拎起棍子到三房揍人,刘三婆子却硬生生地把人给阻拦下来。刘老三听到老太婆的心声,除了叹一句儿女是债,倒是学老太婆一样放手不管,谁叫自家孩子是死心眼的。
刘三婆子却不爱听这话:“什么叫做整没了?呸呸呸,咱们的平安,当然会平平安安的长大,你这糟老头会不会说话啊?”
一见亲奶又骂人,小平安又仰起小脸蛋,刘老□□应特快地指了指孙子,完全不知道这样的做法,直接把自家老伴弄得是脸颊一抽一抽的。
敢情老四混帐的一面,压根儿是像糟老头子的嘛,这也就难怪,老头子最喜欢的就是这一个儿子。
刘老三没听到老太婆的腹诽,反而忍不住好奇:“妳为什么担心老儿子的花销,这信上写到没银子了吗?”
“我们老儿子会是随便张口要银子的人吗?”刘三婆子的目光触及到小平安,只好把骂人的话给憋回肚子,唯有用眼神狠剜了一眼,这才继续道:“这信通篇都是报平安的话,你又不是不知道老儿子,向来就是报喜不报忧,是我这老太婆自己担心他在京里的花销。”
刘老三还是挺懂老伴的:“妳是担心老儿子用到儿媳妇的嫁妆,怕他的腰杆挺不直?”
“可不是吗?”刘三婆子颇有感叹:“老五的岳家是不错的,但京城的亲戚就不晓得是什么样的,这若是遇到势利眼的,老儿子可不就得受到委屈吗?当娘的,我还是希望老儿子能够堂堂正正,老五要不是被咱们给拖累,他真的一点也不比旁人来的差。”
遂即,刘老三理解老太婆的心思。
不想还好一些,一想倒还真是有一些不识滋味。
刘老三不晓得该说一些什么,只好干巴巴道:“妳也别太操心,再过一个月就是春闱了,这若是考了一个好成绩,人家不就能立马改观了吗?”
孰不知,刘三婆子却又再说出令人丧气的话:“我就是担心旁人的闲言闲语,会让老儿子读不了书,进而影响会试的成绩。”
刘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