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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眠趁着现在这个时间点溜了出去,不期然地被侍女看到了,可是主子刚出完事儿,又跑前跑后的忙活,提不起精力应付一个脸生还无关紧要的人。
姜眠也不知自己朝哪个方向走的,路至中途,遇见了几个人走来,为首的是个中年男子,他一身深色的官服,体型微微发胖,眼下浮肿,面部中支的颧骨略高。
很疑惑,姜眠竟然从他脸上看出了刻薄两个字。
她退至路边,中年男人走过时身旁的侍从一声呵斥:“大胆!你哪个院的,看清了,你面前的可是老爷——老爷打道上走过,还不快行礼?”
老爷?
竟叫她遇见了那个人渣爹!
沈敬德抬眼扫过姜眠,见她脸上的疤痕,步子瞬间一停,“姜氏?”
姜眠眼观鼻鼻观心,从内而外摆出来一副不想理他的架势,并不应声。
沈敬德看她衣着,并非侯府婢女,心里已经有了定论,冷笑连连:“果然汶儿一说我便知道了,这等不知礼数之人除至你这般的恶媳也不会有谁!”
姜眠心道,这等助纣为虐的恶心爹爹不愧是你。
她是真想先往那张脸上先来上一拳。
说完还见她不为所动,沈敬德脸上隐隐含了些怒气,“看来你这妇人是真未学过尊卑礼数,也罢,我今日便让人好好教教你规矩!”
姜眠这才有些动作,将身子站直些,然后虚虚的给他做了个礼,一面又笑得无辜:“原来是侯爷,怪我眼神不好,没看出您身上逼人的贵气……”
就你一身恶心人的气质也配叫人点头哈腰。
“不过,侯爷您或许对我有什么误会。”
毕竟你只有两只会听狗儿子汪汪乱叫的耳朵。
“我来侯府多日未能见到您,今日才和您一见面却赶上来训斥我一声恶媳,还要罚我,” 姜眠做作地抚了抚额发,脸色出现几分忧伤,“传出去,指不定会被人说您别有用心,侯爷不能乱说这话来坏我名声啊。”
姜眠说的话算不得硬气,但配上她那阴阳怪气的调子杀伤力勾得沈敬德的怒火四起,想压都没法压。
什么别有用心,姜氏是内涵他在对她图谋不轨?
他怎么会对这种女人图谋不轨!这姜氏,竟说这种话,她不要命了吗!
沈敬德圆目瞪得像要跳出:“姜氏!你不守妇道饶舌多话,因汶儿良善,还敢胁迫从他那里要钱财,我便是罚你也是理所应当!”
好家伙,原来沈汶就是这么跟他爹说的呀,不过也未当真有见珠宝送来啊,这年头,造谣都不需要成本了吗?
姜眠换上一副柔弱的表情:“是我不对。阿汶他当日问我和夫君要何礼,我怕拒绝会令他难受,这才提了些要求,谁知他说的是客气话……我真傻,真的,竟不知这些只不过嘴上说说便罢,做不得真。”
姜眠一会林妹妹附体,一会祥林嫂上身,说得沈敬德头脑都昏了,“姜氏,你给我胡说八道什么!”
姜眠被他呵得话音一止,随即又泫然欲泣,“您不信吗?也罢,为了阖府和气,这事儿还得揭过去,不能一直计较着让府中上下皆知。但是还有一事是要让您为我做主的,阿汶他两次三番往我们屋中闯,若说我夫君和他二人之间亲近倒也好说,可屋中还有我一个女眷在呢,这实在……”
听到姜眠拐着弯说沈汶不知礼义廉耻,沈敬德信也不信,气得七窍生烟:“一派胡言,汶儿平日最讲礼数,怎可能如你说的那般?”
姜眠隐隐忍不下去了,又是她胡说。
“且记得你的身份是我侯府儿媳,若是你把这话传出去坏他名声,我定要……”
“谁是你儿媳了?”
沈敬德说话一卡。
姜眠觉得面对这个事事偏到西北的人也没什么可说的,由上至下打量过去,“我说,你赶着上来认我当儿媳,我还不认呢!”
第19章 今日你梦游趁我不备偷亲了我……
“简直是蛮横无礼!安平侯府就是这般教养女儿的?”
沈敬德回到屋中时怒气冲冲,咽不下这口气, “果真是夫妇不错,和我那大儿子一样让人生不出半分喜爱来,生出来便都是来克我的!”
他气得上头,递上来的茶盏顺手往地上砸了个稀巴烂。
吓得那丫鬟“噗”一声跪了地,一声也不敢吭。
李管家走来,挥手将那婢子叫下去,叹了声气,安抚道:“老爷不必动怒,大少夫人不过安平侯养女,劣性只怕是承了不知哪处犄角旮旯的爹娘罢,何苦为一个无关紧要之人伤了身子,二少爷看到会忧心的。”
“倒是如此。”沈敬德听到沈汶的名字,神色微缓。
汶儿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什么品性他最为清楚,虽不是嫡长子,却不是谁都能比去的。
怎么任她姜氏诬告
好在没过一会儿下边的人来报,说了江氏今日之事,惹得沈敬德转移了注意。
转瞬对江映月怒上心头。
这江氏,如此不顶用,那可是汶儿的第一个孩儿,说没就没了!
……
冬日的夜来得早,姜眠乘着晚霞而归,一路上听见系统滴滴提示情绪值增长的信息,心情有阴转晴。
系统撒娇打滚:“当前情绪值总数已达到30%,宿主您好棒棒鸭!”
那句棒棒鸭说得一板一眼,还掺着电流的杂音,但姜眠听得格外悦耳,大手一挥,表示让它可以退下了。
姜眠走回院中,看见从窗子里隐隐透出的烛光,才想起自己忽略了什么。
完蛋,沈执醒了!
姜眠的心怦怦直跳,她想起今日沈执的那些异状,和那句为何回来得晚的质问,脚下有些虚浮。
好像现在……是挺晚的。
幸好系统给她下过定心丸,说那些侵入的黑化的意识已经被剥离开了。
也便是说,沈执多半不记得那些事了。
一入屋,便见沈执安安静静的坐在轮椅上,姜眠并不意外,自打这把轮椅回来,他便极少呆在床上,就好像厌倦了一般。
昏黄的烛光之下,他身上披着玄色的大氅,背对着她,从姜眠的角度望去,只能见着沈执宽阔挺直的肩背和后脑。
姜眠放松了身子,突然生出几分盎然的闲意,于是悄然地走进沈执身旁,至他头顶弯下腰去,“做什么呢!”
姜眠并非故意吓唬他,这厮耳力好得很,像背后长了眼睛,以往姜眠还未近身,他便知道她要过来。
谁知今日沈执竟真未发觉一般。倒也不是受了惊吓,他久久作出反应,扭过头,和姜眠殷殷期盼的目光对上。
慢动作慢到一定程度,让姜眠产生了一丝神经上的紧张,她望着沈执深邃的眼睛,咽了下口水,“怎么啦?”
不是吧,难道还未恢复?
正在她踌躇纠结之时,姜眠看见一张宣纸从他的腿上缓缓飘落至地上。
“咦,陆清林回信了?上面写得什么?”
……写的什么。
沈执的目光有些呆,半响才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
姜眠的注意力被纸张转移了,她认得这种纸,正是前几次陆清林递信那种,前几次沈执并不忌讳她,因而这回姜眠自然而然,捻起信便看。
“这……”姜眠向来是看个囫囵,可一路扫下去竟叫她哽住了,明明信里每个字都清晰异常,可连在一起,写的是什么意思她却几乎要看不懂了。
陆清林所言的信息量极其大,最关键的一点,他查清了潼关一战的迷点。
当日梁、荔两国交战,双方皆伤亡惨重,然而荔国的援兵却及时雨般赶至,当夜便夜袭了大梁国的驻地,所谓的援军……来的根本不是荔国的兵马,而是狄族人的兵马!
二皇子野心勃勃,为能夺到沈执手中的兵权,和狄族勾结。狄族出兵助荔国一臂之力,荔国自然喜闻乐见,允下了这笔神来之手。
而沈执在其中……自当是死了最好,安安分分做好那只替罪羊。
沈汶正是靠着这条路子和二皇子搭上的桥脉,他在京中离沈执最近,奸细也最好安插,只要时机一到,安排的人便可伺机而动,将人除去。
如今沈执虽未真正除去,却也如了他们大半的意。
毕竟一个废人,便是想翻天也翻不成。
信的末尾还写了个什么人,姜眠已然无法入眼,纵使之前早有预料,当真相摆于眼前,姜眠还是觉得十分难以置信。
对这位二皇子,这个身居高位的人,她只觉得可怕,难道说,只因为权势,便可勾结敌国,残害自己国土的子民吗?
近五万的将士,竟如此冤死……他凭何断定他人性命!
姜眠一时只觉得头晕目眩,她看着沈执的眼,隐隐有些看不真切,她不知他在想什么,但连她一个局外之人尚且愤怒至极,沈执作为那个被受算计之人,只怕会是最痛苦的。
姜眠的眼中哀伤了片刻,转瞬又坚毅起来,“沈执,既然已经查清,我知道你一定有那个能力一一让他们付出代价,是不是?”
沈执是谁,她的大宝贝!
沈执尚在沉默之中,忽闻她这般说,目光遗留在她小巧的下巴处,他突地一笑,“我确实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