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停在空地前,钱进宝看着宽敞的空地,这边的屋子不像农家屋,是工地上搭建的临时住所,很大的空地围成了一圈,四面都是屋子,住满了人。
这里的动静吸引了其他人,很多房门推开,此起彼伏的打招呼声。
“是佑哥,佑哥回来了。”
“阿佑啊,他可算回来了。”
不用别人说,徐贵已经扛着袋子下了车,往一处屋子走去,小宝跟在他后面,喊着敏敏姐。徐敏敏是徐贵的女儿。
应德佑跟她解释:“这里有一部分人是庄水村来的,另外一些人是外地打工过来的,西边那一排是仓库,这些夫妻有跟着我在码头跑的,也有单独做生意的。”
“单独做生意?”钱进宝很敬佩,现在这个年代,很多小摊贩不受待见,要迈出这一步很困难的,除了辛苦还要遭受别人异样的目光。
“都是在我这边拿货。”应德佑以为她感兴趣,带着她往西边走。
靠近的时候钱进宝听到了机器声音,等看到小仓库旁边那个小厂房时惊讶张大嘴,“这里还有个小服装厂?”
“厂子开在这方便,货做出来后直接往旁边的仓库放就行,在这里干活女人们还能照看孩子,我们回来也有一口热的吃,我兼顾不过来的时候还有人帮我看着。”
钱进宝疑惑:“为啥要你兼顾?”
“这个厂子是我的,走了工商那边,合法执照。”应德佑指着那几台机器,还有厂里干活的十几个妇女,道:“等我手头宽裕了再买几台机器,厂子才刚刚走上正轨,要是后面货量大的话还得招人,等有条件了我打算重新弄个厂房。”
钱进宝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应德佑的生意远比她想象的更加红火,运货办厂两不误,短短大半年时间他能做这么多事,可想而知他每天有多忙碌。
难怪她回到江市以后,应德佑没有任何消息,就跟消失了一样,要不是他去江市找他们,可能好多年都不会有机会见面。
厂里的人注意到应德佑站在外面,全都看了过来,刚才就听见应德佑回来了,她们还没往外看呢,都在忙手里的活。
一个穿着花裙子的女人朝着这边走过来,两条长辫子一甩一甩,跟其他工人的灰扑扑不同,她格外的干净显眼。
“佑哥,你回来了,我还想着你啥时候回来,给你留了饭菜,我去端给你吃?”
女人一双眼睛都在应德佑身上,脸上的喜色溢于言表,只是在看到男人身边的钱进宝时笑容僵住了。
在女人看钱进宝的时候,钱进宝也在看她,认出那张脸后她脸都黑了。
应德佑没注意到她的异样,跟她解释:“她是余玲,就是以前村里的医生,也是知青,你应该记得吧,服装厂现在主要她管,她有手艺眼光也好,厂能正常经营她出了不少力。”
钱进宝当人认得余玲,不仅认得,还‘记忆深刻’,只是她没想到余玲会跟着应德佑他们来鹏城,医生这个职业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好工作,就算村里的医生比不上城里,只要努努力,找机会往城里调,前途一片光明。
“这是钱进宝同志吧,咋一看还没认出来,我就不跟你寒暄了还有很多活要忙,饭菜都是现成的,多少吃一点,老这么忙也得顾着点身体。”
好家伙,她还在这儿呢,居然赤果果忽视她了!
女人之间的事应德佑没看明白,就是觉得气氛不太对,他道:“那成,你忙,我带她过去就行了。”
他对钱进宝说:“我们先过去吃点,等会儿我还得出去一趟。”
钱进宝不想跟余玲起冲突,既然决定了过来,就得拿出态度,老是为了点鸡毛蒜皮的小事生气挺没意思的,就像李蒙团长说的,她应该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事业上。
“为什么要去她家吃饭?你经常去她家吃吗?”钱进宝试探开口:“我记得在村里的时候你们交集不多,该不会怕村里人说闲话,才不敢走得太近,所以在鹏城这边就不用注意了?”
应德佑蹙眉看她,终于察出她话里的不对劲,知道她想说什么。
“她那边有个小食堂,这里的人都去那边吃,饭菜都是定量的,要开小灶就得自己开火,家里很久不开火了,所以才要去她那边,很多时候不仅她一个人在那里,一群妇女一起忙活,我跟她就生意上的交集,没有任何私人关系。”
所谓的小食堂其实是一个小院子,院子里盖了棚子,一共有两排灶,二十多口锅,除了这二十多口锅,在边上还有两口大灶锅,灶锅旁边放了一条长桌子。
长桌子旁边立着很多长板凳,这里大概能容下三十多个人。角落处还有仓储,放食物的地方,稍微高一点的台子上放着饭菜。
饭菜很简单,一碗酸菜,一碗干辣椒,一碗炒白菜,天气热,冷饭能直接吃。
一家三口就坐在长桌上,小宝把冷饭拌着酸菜,又夹了一勺辣椒,一碗饭红辣辣的。
钱进宝把他碗里的饭分给自己一大半,把白米饭分到小宝碗里,“小孩子不能吃太辣,不然要拉肚子,多吃点白菜,少吃点辣椒。”
“吃不了辣没有大出息,我才不想没大出息,我可以吃辣。”小宝盯着钱进宝碗里红辣辣的米饭,想要抢过来,可他不敢,只能眼巴巴看着她。
庄水村那边的人口味嗜辣,钱进宝吃不了辣,小宝随了应德佑,很爱吃辣而且能吃辣。
“那都是骗小孩的,不吃辣好,快吃,吃完了给你洗个澡,看看你身上臭的,都有酸味了。”
钱进宝吃了一口拌饭,喉咙都辣起来了,她吃了一口不想吃第二口。
一只大手伸过来,拿过她的碗,把拌饭全都刨到他碗里,给她盛了一碗白米饭,解释道:“你别吃辣,以后我跟她们说一声,做几道没有辣椒的菜……”
一家三口吃完了饭,徐贵一直在外面等着,他要去送货,想顺便把应德佑载过去,一大堆事还等着他处理。
应德佑开了家门,屋里很宽敞,就是没啥东西,看起来空荡荡的,看得出来他只是在这里睡觉而已,没啥生活气息。
他跟她站在屋门口,交代一些事情。厂房那边的一群女人往这边张望,尤其是余玲,她的视线落在两人身上,手中的针线都忘记动了,就这么失神地看着。
余玲是个寡妇,男人一年前去世了,她在村里的日子过的还不错,比一般人要轻松。应德佑他们在这边安定以后,送信到村里,说要招十几个人,她跟着徐贵媳妇杜凤英一起来的。
当初她下乡,其实不想留在村里的,做梦想回去,可娘家哪里有她的位置,回去了日子也不好过,加上年纪大了,再不嫁就找不到好男人了。
当初她在徐强和应德佑之间犹豫了很久,徐强人老实巴交的,憨厚诚实,家里和睦,没有乱七八糟的事,而应德佑不受父母待见,村里人都知道应家老两口偏心,应德佑家庭情况比不上徐强。
可应德佑这个人有本事,村里的年轻人都服他,本来她更中意应德佑,可应德佑对她态度冷淡,她有自己的骄傲,最后选择了徐强。
可她怎么都没想到,她嫁人没几个月,应德佑居然娶了钱进宝。钱进宝跟她一样是下乡知青,她处处都比钱进宝好,当初她要是像钱进宝不要脸点,是不是一切都不一样了?
车子启动声响起,应德佑跟着徐贵出去了,钱进宝把疯跑玩耍的小宝叫进了屋。徐敏敏和余玲儿子徐俊一群小孩子都跟着小宝进屋玩了,没一会儿又跑了出来,每个人手里多了几颗糖。
余玲收回目光,把注意力放在机器上。
厂里的其他人互相使眼色,也不知道谁先开的口,小声讨论了起来。
“真没想到佑哥把钱进宝接了回来,你说他图啥,跑了的女人接回来有啥用,没准过几天又跑了。”
“这大半年也不知道她在外面干了啥,谁知道有没有跟其他男人搅和在一起,说不定啊……”
“依我看她就是看阿佑生意做的红火,以前日子苦就往外跑,现在看日子好又回来,贪慕虚荣。”
“行了,别乱嚼舌根,佑哥的脾气你们也清楚,要想在这里干就给我管好嘴巴。”余玲打断那些人的话,抱着一大捆货往隔壁仓库去了。
她一走,安静的厂房再次热闹起来,有人遗憾道:“我还以为余玲会跟佑哥走到一起,缘分啊,真不好说,谁能想到兜兜转转佑哥身边又是钱进宝。”
这人嘴巴上这样说,其实语气里多少带了点幸灾乐祸,大家都是一个村里,来了这里以后,小服装厂里的大大小小事都是余玲抓,她识字,看得懂订单,成了她们的领导。
余玲端架子,训人的时候声音大,骂的难听,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是老板娘,可惜啊,到头来正经老板娘是钱进宝,余玲也不过是帮人干活的,还不是跟她们一样,神气啥啊。
杜凤英跟余玲关系不错,男人都姓徐,虽然隔了几代,但也算本家关系,听到那人这样说,立即板了脸,“行了,这些话别说了,余玲脾气好不跟你们计较,可钱进宝不一样,她的性子你们也知道,都敢跟老太太对着干,这些话要传到她耳朵里,闹起来了你们觉得佑哥帮她还是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