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云熙淡淡一笑。
燕玉珠这话就有些过分了,这种民间传出来的话本一样的传言,哪怕私下听说了,在这种公众场合,谁会这么当众调侃?又不是闺中密友,还是连见都没见过一面的人!
就算燕妃,也不见有这燕玉珠的嚣张,更是对她这个元长公主,燕妃也并没有太多敌意,更多只是打探之意。
她这么淡淡一笑,没有接话,登时这里的气氛就有点微妙。燕玉珠的话没人接,登时脸色就又有点不好看了。
“韫大奶奶你可来迟了,”
另一个贵妇连忙打圆场,“快来尝尝,元长公主带来的春饼,真是天下至味呢!”
趁着几位贵妇拉着韫大奶奶过去说话,康亲王世子妃不动声色凑近景云熙悄悄道:“她故意找茬的,皇姐只怕不清楚,这也是旧年的公案了……”
说着她看着景云熙抿嘴意味深长一笑。
“旧年的公案?”
虽然景云熙知道她这是打了一个比方,但还是不解其中的意思,“世子妃是说……”
“当初谁不知道,燕玉珠可是心悦玉面将军呢——”
康亲王世子妃小声道,“听闻当初燕国公府上还曾暗中派人去问,谁知被诚远候给拒了!”
当时燕国公只怕是怀恨在心的,不过没多久就传出诚远候身患顽疾,无法婚娶……这才只怕消了燕国公的恼恨之意。
如今元长公主嫁给了诚远候贺重瑾,本来京都看这桩婚姻就像是看一场笑话一样,都知道不过是一个名义……但谁能想到,诚远候身体大好不说,还传出和这位元长公主琴瑟和鸣。
燕玉珠只怕心里要恨死了!
更何况,谁不知道,虞国公府上的大公子虞之韫近两年越发不成器,出入那些欢所坊区,留恋歌楼妓馆之间,贪淫好色又酒肉奢靡,听闻虽不敢多纳妾,但身边长得还过的去的丫头,就没他不染指的!
有了这么一个夫君,如今看着诚远候夫妇和睦,燕玉珠只怕嫉妒的眼睛都快红了吧?!
其实当年对玉面将军痴迷的京都名媛,又何止燕玉珠一个?但如今大多都已经身为人妻,顶多在心里感慨一下当年的那点旖旎情思……
谁如今还会将这种情绪带到明面上?也就这燕玉珠了吧?!
景云熙:“……”
她这算不算无妄之灾,这贺重瑾还真能招蜂引蝶的,不过想一想贺重瑾那张脸,景云熙心里又忍不住啧了一声,消了气。
也是,有那么一张脸,不招人惦记就不正常了。
有点冤枉的是,她还没得手啊!
“这位人缘并不好,但燕国公一脉势大,”
康亲王世子妃又小声提醒道,“宫里燕妃又得宠,一般人都忌惮这位,该给的面子都会给的。”
这燕玉珠大约也是骄纵惯了,在贵妇中总想压人一头,这种人除了那些趋炎附势想要巴结的人,谁从心底也不想亲近,但同样也不去招惹。
景云熙一笑谢过世子妃的提醒,知道世子妃是把她当成自己人才说这些悄悄话,世子妃笑着冲她眨了眨眼。
“哟,”
这时,那边燕玉珠一眼扫见正和景云熙说话的康亲王世子妃,立刻怪声怪气道,“可见是亲疏有别,在世子妃这里,咱们都是外人呢!”
世子妃显然对她这种姿态驾轻就熟了,听她挤兑一点也不恼,反而调侃笑道:“难不成你还是我内人?”
众人微微一愣,继而都笑了起来。
燕玉珠也被顶的一噎,啐了一口道:“世子妃单会这么捉弄人呢!”
“好了好了,”
世子妃又笑着过去,亲昵挽起燕玉珠的手道,“快来这边坐下,我正有事要问你呢——你身上这香,可是教我羡慕死了,可是能给咱们说一说,这香是哪里来的?必然是好物,也好教我们开开眼啊!”
燕玉珠立刻被世子妃的话哄的眉开眼笑,一脸得意道:“还是你们识货,这可不是一般的香!”
说着,又斜了一眼景云熙,哼一声又傲娇道,“只怕有些人府里穷困,一辈子都用不到这种香呢!”
诚远候府不富裕,这一点满京都的人都知晓。她这么明面一说,其余几位贵妇人顿时都十分忐忑,生怕元长公主恼火,一怒之下记仇还连累了她们。
谁知却看到元长公主只是微微一笑,并不接话,像是听不出来燕玉珠实在讽刺诚远候府,大家不由暗暗又松了一口气,连忙催问这是什么香,赶紧将话题转了回去。
燕玉珠挤兑了几句,一直得不到景云熙的回应,像是拳拳打到棉花上,登时心里越发憋闷。但她也不敢太过分,她的父亲和姐姐都叮嘱过她,不可得罪元长公主,要尽力交好。
交好?她是不可能的,又不敢太得罪,只能嘴头上夹枪带棒说几句,可谁知连这点气都没法出出去……憋死了!
她心里窝着火,只想压住这元长公主的风头。知道诚远候府不富裕,她今日才用了连她都舍不得用的奇香。
“这是什么香?”
一位贵妇笑道,“快给咱们瞧瞧。”
世子妃笑着将众人带到了园子这边一个六角亭榭内,等众人一进去,丫鬟们小心轻轻合上了绮丽的纱窗窗扇。
闻香品香,自然要有一个格外清雅静谧的环境,还不能风大,也隔了园子那边淡淡的花香干扰。
世子妃身边的嬷嬷奉上了错金博山炉,比起一般的博山炉,这错金博山炉明显格外雕刻精致款型极美。
景云熙眼里有点淡淡的羡慕,她陪嫁过来的香炉里面,都找不出一个像这般精致的博山炉。
“这香叫西域天香,说是一位西域奇人所制,价值千金呢!”
燕玉珠很是得意道,说着做了一个手势,她身边的丫鬟从荷包里取出一枚小小的香饼,小心放到了博山炉内。
随着香放进去之后,很快一股浓浓的奇香散溢开来。
“这果然极香,”
一位贵妇惊讶道,“跟韫大奶奶身上的香一样,看来这香若是熏衣是极好的。”
“怪不得叫天香,真是香中的国色天香了,这香味压倒了许多香,”
另一位贵妇笑道,“这香咱们妇人用是极好,闺中未出阁的用,只怕有些浓烈了。”
这香确实极香,但是太过绮靡,不够淡雅,她家是书香门第,说实话,她从心里并不太喜欢这香,太浓烈不够含蓄,未出阁的女子用了,难免给人一种不够庄雅的感觉,且只怕读书人也不会太喜欢的。
“你懂什么?”
燕玉珠有点恼火,立刻道,“我们虞国公府上几位姑娘用了,都说好呢!”
那贵妇忙一笑道:“是么?那到底是我见识浅了。”
在燕玉珠哼一声转过眼去的时候,这贵妇眼底却闪过一抹嘲讽:虞国公府上有几位姑娘,可是花哨得很呢!这几年虞国公府上是越来越有些歪风邪气了,可笑这韫大奶奶一无所知。
“元长公主怕是没见过此香吧?”
燕玉珠看着景云熙一抬下巴傲娇道,“也是,想来诚远候府上,也无闲心折腾这些。”
“说起这个我倒是想问问,”
其中一位贵妇笑道,“元长公主才一过来时,我就闻到了长公主身上淡淡的一种香,极是好闻……不知长公主熏得什么香?”
“对对,我也闻到了,”
另一个也笑道,“走近了才能闻到,极为淡远,不知是什么香啊!”
燕玉珠皱眉,她身上香味浓烈,除了自己身上的香,连满园子的牡丹香都没闻到……元长公主也用了香?必然是来自那些廉价又不入流的香阁吧?!
世子妃一笑也看向景云熙,她离得近,早闻到了,但一直没空多问,这时候正好说到这里,她也想知道。
“倒没有刻意熏香,”
景云熙一笑,“大约是我昨日制香时,香味余留在身上的吧?”
但她换了衣服,也洗漱过,今日一早确实没有刻意熏香,倒是检查礼品时随手又看了看香丸,想来是那时沾染上了一些香气?
“皇姐制香?”
世子妃一怔,“皇姐还会调香?”
“不太会,一点点,”景云熙笑道,“正好我今日过来,带了我昨日才调好的香,想是送你,又怕你嫌弃。”
“怎么会!”世子妃欣喜道,“皇姐亲手所制,我求之不得!”
燕玉珠鄙夷哼了一声,冷笑道:“倒也让咱们长长见识吧,元长公主亲手调的香,不知是怎样的奇香呢!”
她故意加重了“奇”字的音调,听出了明显几分嘲讽之意。
景云熙让白杏拿出了一个小盒子,康亲王世子妃也连忙叫人散开窗子散了之前的香,又重新拿了一个鎏金的博山炉过来。比起来先前那错金的博山炉,这炉盖造型更显巍峨高耸,很有一种山高水深的意境。
片刻之后,这六角亭的纱扇重新合上,景云熙一笑,拈起一枚香丸,递给了世子妃。世子妃好奇亲手放上去,轻轻盖上炉盖。
很快,一丝幽远的香气散溢开来。
与此同时,那散溢出的香味无法形容,丝丝袅袅连绵不绝,从未有过如此绵长悠远的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