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处,他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忙回道:“不……还是不了吧,今日你还是回府先安顿下来,过几日为兄再来看你。”
池萤方才也只是同他客气一下,自然不会多留,只点点头道:“好,皇兄慢走。”转身便同冬苓一道进了这座崭新的郡主府。
而府门外的靖王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怔忡了许久,终于被自己的随从唤回了神。
“王爷,王爷?咱们也该回府了吧!”
“嗯,是啊,”靖王将一切情绪敛起,神色淡淡道,“走吧,回了。”
王府侍从虽然有些摸不着头脑,但隐隐觉着他们王爷好像和过去有些不太一样了,而他的不一样好像和那位萧二小姐……不对,现在应该叫宿明郡主关系匪浅。
可两人现下既已成了名义上的兄妹……?啧,算了算了,王爷的姻缘,也不是他们这些人能猜得透的。
*
池萤入主郡主府的第二日,她获封郡主、且受赐国姓的消息便已经传得满城皆知。
因着其中有淑妃做引,故而大多数人对这个消息只是稍感讶异,但很快便又抛到脑后去了,毕竟嫔妃收个义女其实也不算什么新鲜事,过去几十年陛下封下的县主郡主没有十个也有七八个,说来这事儿其实并不算太新鲜。
但却依然有少数人连着数日都依然围着这个消息打转。,
自然,其中一边是盛家几位表兄亲友为她欢欣,另一边,却是萧家上下的寝食难安。
朱雀东街。
萧府。
萧夫人袁氏正举着帕子在眼边拭泪,一边还哽咽问道:“老……老爷,您不是说陛下知晓了她做下的荒唐事,不日便要降罪于她吗,可她……她怎么又会被封郡主了呢?”
而萧翡则是面色有些呆滞,一遍又一遍地反复问道:“娘……你说她会不会借着自己的名头,来报复我们啊?要是她真的用郡主的头衔压人,那我们该怎么办呀?我现在要是见着她了,是不是还要下跪呀?……”
“行了行了!”
萧父狠拍了拍桌面,怒斥道:“一个个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萧萤是被封了郡主,可那又如何,还不是要看陛下的心意,站得越高就摔得越狠,陛下不过是可怜她罢了,你以为她能得意几时?”
萧翡却依旧呆呆地反驳道:“爹,她不止被封郡主,还被赐了国姓,现在已经不叫萧萤了。”
萧夫人忙捂住她的嘴,对着萧父辩解道:“老爷,翡儿这孩子这几天也是受了惊吓,并非有意冒犯您的。”
萧父的目光冷冷在二人面前扫过,静默了半晌后,沉声问道:“昌儿如今在何处?”
萧昌是萧夫人在萧翡之后诞下的小儿子,如今不过三四岁的年纪,对外物正是懵懵懂懂又好气万分的时候。
萧夫人对他的提问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老老实实地答了:“老爷,昌儿如今正在午睡呢。”
“嗯,”萧父点了点头,复吩咐道,“待他午睡起来,你带他去一趟郡主府。”
“什么?”萧夫人闻言立刻大惊失色,“老爷,那萧……郡主最是记恨我们,您也是知晓的,昌儿还是个孩子,现在就这么送上门去,指不定她要怎么磋磨我们母子呢!”
“你这蠢妇又懂些什么!”
萧父有些不耐地又拍了下桌面,将桌案上的茶盏都震地叮咣作响,“正是因为他是个孩子,才更要带他去。你、我,还有翡儿,都与她有些龃龉,唯有昌儿是与她血脉相连的弟弟,也从未与她有过争执,此时又正是玉雪可爱的时候,她作为长姐,见着自己的弟弟总还是要给几分薄面的。”
萧夫人愣了愣,似是被他说服,缓缓点了点头道:“老爷说得是,妾……妾这就去把昌儿叫起来。”
“你等他睡醒吧,”萧父摆了摆手,神色已经有些不耐,“再给他喂好吃食,免得到了郡主府又哭闹不止,反而惹人嫌恶。”
在萧夫人心中,自家的儿子便是哭闹也最惹人喜爱的那个,又如何会惹人嫌恶。可她这话又不敢明着说,只能垂着头点头应是,心中对萧父的不满又隐隐涨了几分。
正当一家人对自己的未来隐隐有了几分期待的时候,门外却突然传来了家丁略显兴奋的通报声:
“老爷,老爷,少爷回来了!”
萧夫人皱了皱眉,回道:“少爷正午睡呢,又哪儿来的少爷?”
萧父却突然想起了什么,心下一跳,忙对那家丁吩咐道:“是不是昇儿回来了!”
那家丁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回老爷,夫……夫人,正是大少爷回来了。”
“你快让他进来,”萧父面色缓和了不少,“别和他多说什么,让他直接来我这儿。”
“是,小的遵命。”家丁说罢又抚着胸口向外跑去。
萧夫人看着萧父的脸色,试探问道:“老爷,是……萧昇回来了?”
“除了他还能有谁。”萧父从鼻腔中闷哼了声。
“他自打萧萤……那年便离家而去,过了这么多年,却又突然回来,难不成……是听闻了她回京的消息?”萧夫人捂住嘴惊呼了声,“那他这是要对我们兴师问罪不成?”
萧父却笑得有些高深莫测,“不论他是为何回家,既然在此时回来了,这都是一个好时机。”
萧夫人暗暗撇了撇嘴,心道自己与他夫妻这么些年,难道还猜不出他心里的那点儿小九九么,不就是想着让萧萤的嫡亲哥哥去从中说和一二。嘁,那萧昇又不是个傻子,哪里就能被你随意摆布了,别搞不好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萧父自然没有料到,自己这位一向逆来顺受的夫人,竟也会在背地里如此编排自己,他心中正热火朝天地盘算着,如何用自己的父子亲缘,让自己借着这道桥梁和那位女儿重修于好。
半盏茶后,一位身形高大的劲装男子出现在了门口。此人眉眼间与萧明泓倒是有五成相似,却因着常年在外,肤色黝黑不少,眸光也更为犀利,因此多了几分难掩的锋芒。
萧昇面色冷淡,连礼都不愿行,只随意同萧父点了点头,冷声问道:“我妹妹呢?”
萧父眸光微转,却并未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摆出一副慈父姿态,笑对他招了招手:“昇儿,你可算回来了,快过来让爹看卡,为父这些年担心你在外过得不好,见你能好好的回家来,为父也就放心了,往后莫要在外奔波,爹爹年纪大了,能见着子女都在身侧,便是最大的福分了。”
萧昇却丝毫不为所动,他将手中的佩剑重重甩在桌上,声音更冷了几分:“我问你,我妹妹呢?”
萧夫人和萧翡被他的闪着寒光的佩剑吓得抱成一团,正呜咽着瑟瑟发抖,萧父也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一耸,面色依然有些发暗,却依然强自镇定道:“你这孩子,在为父面前这又是什么态度?”
萧昇只冷笑了声,道:“呵,这就是对你的态度。”
他反手一挑,将佩剑从剑鞘中轻盈地拔出,剑身破空,发出一阵阵清脆的爆裂之音。他将那剑刃随意一劈,桌案的一脚便应声而裂,那切口齐齐整整,不带半点儿木屑。
“萧大人,请你不要挑战我的极限,我再问你最后一遍,我妹妹呢?”
萧父盯着那桌案的红木切面,不自觉地吞咽了一下,声音亦有些发紧:“她……她不在家中。”
“那她现下在何处?”萧昇见他终于乖乖配合,便将剑身收回剑鞘之中,简简单单的动作却如行云流水,令人不由得侧目。
“她……她和我们有些争执,一气之下便想要与我们萧家决裂,为父……为父自是不允的。”
萧父看着萧昇泠然的目光,稍顿了顿,复暗暗给自己鼓了鼓气,方才继续道:“可你也知道萤儿这个孩子,平日里不言不语的,真正犯起倔来,谁也拉不回来,她便不知从哪儿寻来了短刀,指着自己的脖子逼着为父将籍书交给她,若是不给她……她便要当着为父的面自戕啊!”
萧父假模假样地抬手在眼角旁抹了抹并不存在的泪花,有些哽咽地继续道:“为父无法,只能将她的籍书交了给了她,她便就此拿着那籍书去了京兆府消去了自己萧氏籍,另立了女户。为父其实也不想如此,但……我总不能看着我的女儿去死啊。”
萧父越说越顺,声泪俱下的连自己都快信以为真:“而后却又不知为何,我们在府中听闻陛下竟然下旨,让淑妃娘娘……哦,也就是过去的淑嫔娘娘,你和萤儿的姨母,收她当了义女,又封为了郡主,还特赐了国姓,如今她正住在陛下赐下的郡主府中,已经不同我们往来了,为父……为父正想着该如何去找萤儿呢,正巧昇儿你回来了,还是老天保佑我们萧家啊。”
萧昇的脸色依旧沉静如水,只在听到自己的妹妹被封为郡主之时,在眼角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萧父见他神色似是有所缓和,只当自己的父子亲情牌起了效果,便彻底放开了胆子,劝道:“昇儿啊,你妹妹毕竟是我们萧家人,亦是我血脉相连的女儿,为父如何能放任她就此在外漂泊,你就带着你弟弟去郡主府劝劝她,告诉他父亲年纪大了,总有些口不择言的时候,她若是想让为父认错,为父也会认的,只要她能回家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