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圆自来熟,小声对她说话:“天呐这就是城主府吗,你看起来一点都不惊讶?”
顾法宁以前是赤霄宗内门,什么场面没见过,城主府是好,比起五大派却是差得远了。
顾法宁敷衍地应和:“不错不错,整挺好,有我之前小门派那味。”
向圆立刻对她肃然起敬:“那你以前是剑修还是?”
顾法宁脸不红心不跳:“杂役。”
女修自称姓高,是夫人身边管教规矩的姑姑:“府里不会短了你们好处,立字据签五年活契,工钱三月一发,好好做事,想提拔的夫人自然会提拔。”
在她们能掐出水的娇嫩面孔上扫视一圈,高姑姑掐着嗓音道:“府里各处都有禁制,处处都是规矩,谁要是把心思动到不该动的地方,到时候就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做世族门楣!”
顾法宁在野茶馆听过闲话,北堂城主与夫人感情并不深厚,膝下只有一个过了十五的儿子,十八房小妾生了一百八十个孩子都盯着城主家业,能混出名堂的都是人精。
比如现在,顾法宁就感觉有道精悍的目光盯得她如芒刺在背。
微微侧首,方才面试的少管事站在偏房门外,似笑非笑的朝她看。
顾法宁心生警惕,朝里边一缩,借旁边的少女挡住视线。
高姑姑训完话,便让她们去换衣裳分房,少管事这才问:“菘少爷嫌弃小厮不利落,他的两个洒扫丫鬟何时才能送来?”
“最快明日,小方管事怎么亲自来了?”高姑姑客气地问,“有夫人在,菘少爷必然先挑最好的。”
小方管事露出意味不明的笑:“我瞧着,以为是遇见少爷的故人了,特意给姑姑指一指。”
顾法宁仗着修为,隔墙将少管事的语气表情尽收心底,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完犊子,在下她知道自己为什么被通缉了。
她打劫打到了北堂家嫡少爷的头上。
孽缘要从那天夜里说起。
第2章 我掉马了
那是一个无星无月但花街灯火通明的夜晚。
顾法宁在黑巷子里寻找猎物。
青阳城富庶且无宵禁,花街便是看美人喝花酒寻乐子的地方,临河画舫有花魁弹唱,她刚穿来穷得没钱,宗门又不能回,干脆御剑跟在画舫后边捡掉下来的金钗白玉扇,摸清纨绔子弟的套路后,就在黑巷子里坐等,专挑不差钱的纨绔子弟下手。
纨绔大多是世家不学无术的子弟,怕丢面子,被打劫了只会拿钱封口,没胆子跟她硬碰硬,少数有几个仗着快筑基的修为想反击
那就多揍两顿让他体会一下什么叫做人间疾苦。
顾法宁端详了一下小方管事的面孔,终于和她揍过三顿的纨绔少爷的狗腿子对上了号。
小少爷是纨绔中的奇葩,第一次被揍得哇哇大哭,第二次扛着法器专门在黑巷子等她,而后顶着两个黑眼圈哭着回去,第三回 学精了,带了两个筑基修士对战,用的还是她不擅长的腰刀。
顾法宁很吃力地用半分钟将这仨干趴在地,临走前捏住少爷软乎乎的脸:“你真小,真软,不带劲呀,等你大一点,姐姐再来玩你。”
然后,顾法宁心满意足地伴随着哭声走了。
打不过就靠爹的权力发通缉令,北堂菘,真有你的!
好似想到了什么,高姑姑脸色微变,睨了眼少女中的顾法宁:“你,前来。”
顾法宁拎着扫把慢吞吞过来:“姑姑有何事?”
方管事笑意吟吟道:“凑近一看,却是我认错了人,叨扰姑姑了。”
说罢他朝高姑姑一揖,转身走了。
那眼神明显是认出她来的,居然什么都没说,顾法宁心中顿时警铃大作,怕是有什么后手等着她。
高姑姑忽然冷冷问:“进府之前,你做什么营生?”
顾法宁:“在赤霄宗做过杂役弟子,三月前收到母亲重病的消息便回了青阳城,到现在积蓄不足以支撑药费,这才来府上做洒扫丫鬟。”
赤霄宗就是白月光的宗门,南境七十二城国诸仙门之首,也是五大派唯一坐镇南境的大派,门下弟子三千,更有杂役弟子无数,却不是什么人挤破头就能进去的。
大派收人,就连杂役都只要灵力精纯的弟子,能在五大派的地界待上小半年,有天赋的不说筑基,没天赋的也起码能脱离□□凡胎的恶秽,说不定还能被仙人看重,指在身边做个送信童子,那也是常人几百年都修不来的机遇。
眼前这少女,居然能放弃大好前程照顾老母,难得孝心可嘉。
高姑姑终于正眼看了看顾法宁。
面前这少女约莫十六七岁年纪,身量颀长,面容清艳绝俗,粗布绿衣硬是叫她穿出青山溪涧的朦胧美感,只是肌肤少了几分血色,多了一分病容,正是初夏万物繁茂的时候,越发衬得她与这里格格不入。
修士哪有不仰慕五大派的,高姑姑即刻对顾法宁改了观,笑道:“牛天梅,既然你做过赤霄宗的弟子,府里想必也难不住你,直接随我去夫人正院吧,可不能让肥水留了外人田。”
顾法宁自然满口答应:“多谢姑姑提拔。”
她当即便收拾东西,向圆和其他姑娘在旁边满脸羡慕:“我就说吧,你长这么好看,肯定能被夫人看上。”
顾法宁正高兴:“你资质不错,好好做事等升迁就对了,到时候说不定一起为夫人做事。”
向圆开心起来:“借你吉言啦!”
她走后,院里气氛立即微妙起来,有人口气带酸:“哎呀,我要有她那张脸,直接当侧夫人算了,做什么丫鬟!”
有人事不关己:“做好你本分就行了,谁笑到最后还不一定。”
向圆还在为顾法宁开心,这时才发觉气氛不对:“可天梅的修为比我这练气三重高,你们呢?”
那两人立即哑了火,旁边看不惯的鹅蛋脸少女开腔,声音清脆道:“夏虫不可语冰,麻雀只会嘲弄落毛的凤凰不如鸡。”
这话说的有些重,向圆打哈哈:“……我听不懂,读书少。”
鹅蛋脸少女坐过来:“我叫陈皓月,也是练气三重,以后咱俩搭个伴。”
刚进府不久的少女,就漫不经心的划开了段位。
有人还想说话,院外传来一阵喧嚣,伴随少年爽朗的笑声,混合竹笛吹响的清音。
北堂菘御剑轻驰在紫竹林,走位清奇地避开惊惶的丹顶鹤,后头追着一群管事。
小方管事追的气喘吁吁:“少爷,现在时机还不够成熟,您悠着点!”
北堂菘头也不回:“真是好笑,本少爷被恶女人羞辱了三回,今日就要寻个痛快!”
他身形如燕地跃上偏院墙头,露出张扬地笑容:“顾法宁,天堂有路你不走,城主府无门你找上来,看本少爷不……”
向圆傻乎乎张开嘴,看着逆光斜坐在墙头的少年。
十五岁少年天生一副好相貌,鹿眼长眉,睫毛长长,皮肤白皙,戴一顶红宝石点缀的纯金莲花冠,额头散下碎发,下颌收窄,面孔干净舒畅,暗红外袍用金线绣了荷叶锦鲤,金玉装点的贵气十足。
他年纪不大,两颊带着奶膘,即便现在噘嘴正不高兴,还是一副奶乎乎的模样,叫人对他发不起脾气。
被院里五个姑娘齐刷刷盯住,扫视了一遍却没有他要找的人,北堂菘一噎,开始气弱:“方盛,你不是说高姑姑和恶女人就在这里吗?”
陈皓月一个激灵,拉住还发愣的向圆行礼:“奴婢见过少爷。”
北堂菘随意问道:“都起来吧,你们这有没有一个新来的,叫什么顾法宁?”
陈皓月摇摇头:“奴婢不曾见过,院里只有我们五个是今日进府,没有这个人。”
小方管事扶着墙喘气:“少爷,或许疯女人用假名呢,您不妨照着相貌问。”
北堂菘:……那真是段悲伤又屈辱的回忆。
“又高又瘦,狞笑起来像个妖婆,说一嘴碴子味的俚话,拿刀的姿势一看就是老手?跟高姑姑走的丫鬟叫什么名字?”
陈皓月:“她是赤霄宗来的,叫…牛冲天,牛天…”
向圆:“牛天梅,高姑姑带她去了夫人正院。”
北堂菘震惊地差点掉下墙头:“连母亲都被恶女人蛊惑了,她好大的能耐!”
顾法宁在正厅见到了北堂夫人。
夫人姓叶,一如南境女子的端庄柔婉,手中拈副佛珠,见到顾法宁便柔柔一笑:“竟然从赤霄宗来的,看你灵力纯澈,像是个剑修的好苗子,怎么又回来青阳城?”
顾法宁一个谎话说了三遍:“总不能只顾着虚无缥缈的青云梦,忽视生养自己的娘。”
“天可怜见,众生皆苦。”夫人咳嗽起来,唱了句佛号,“有孝心的孩子,准你每月出府五天照顾母亲,不减你工钱,只需照看我院里的花草。”
顾法宁挺开心地拜谢过后便去上工,才出院门,迎头就看见红衣少年气势汹汹叉腰堵在门口。
“就是你,顾法宁!”
顾法宁俨然道:“奴婢是牛天梅,不认识此人。”
嗐,忘了没想起这一茬,她初来乍到不懂规矩,为了快速在道上扬名,她在花街纨绔子弟那里刷脸认证,实名打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