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草木深,景元化不在,四处蝉鸣喳喳,几对百灵子依偎在枝头,一片清净祥和之下,顾法宁慢慢清醒过来:“我没事,只是闻到药突然上头,觉得以前应该也闻过。”
小鹤心有余悸的:“你可吓死我了,要是你出了什么事,主子一定会把我做成鹤肉干。”
看顾法宁还有余力对他翻白眼,小鹤这才放心,拿出药方子看了又看:“奇怪,徐先生给的新药方,剂量我都是一粒一粒称过去的。”
顾法宁问:“那是什么药?”
“三日一副药。”小鹤回答,“这次的褚兰草幻神花,又加了一点还根芝,前两者可让人忘记痛楚,后者是前者的解药。”
许先生跟她说过,人这一生便是由多段记忆构成的个体,痛苦可以暂时逃避,但不能一味逃避,该经历的还是得经历,人生酸甜苦辣,请记得自己为何而活。
怪不得师叔对他的态度趋向好转,原来都是药的功劳。
有病那就多吃点药。
顾法宁不置可否地想,她倒觉得那是景元化的自我麻醉,毕竟晚些时候再想起来,有些事便也没那么痛了。
话虽这么说,但顾法宁身体很实诚地倚在门口等,直到夜色降临,景元化还没回来,她有点失落:“唉,我今天出去专给师叔学了吹曲子。”
小鹤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闻言瞬间瞪大:“马冬梅你居然有了良心!”
“师叔不来的话。”顾法宁拿出唢呐,两颊因吸气而饱满,“那我自己练一练,吹给你听。”
“感谢老铁对我的大力支持,给鹤老板点一首《棺一抬,布一盖,全村老少等上菜》!”
一声铿锵有力的尖鸣穿透云霄,嘹亮的声音几乎炸破景元化的耳膜,险些把他送走,偏偏月光下奏月的少女背对他,根本听不到他的怒喊。
“你给我闭嘴!”
小鹤炸出一堆鹤毛,捂住耳朵流泪:“马冬梅别吹了,你看看后边!”
顾法宁正在兴头,只看得见小鹤嘴巴张合,同时背后一阵阴风刮过,她才感觉大事不妙。
她纳闷地转过头,手里的唢呐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景元化阴沉地盯住她,手里还提着盏小灯笼。
“这么有力气,又上哪偷懒去了。”
景元化说的是陈述句,让她没有丝毫反驳的余地。
又完犊子了,出去一天,她还真什么都没干。
顾法宁咚地一声滑跪,抱住景元化的腿:“叔您咋回来的这么迟捏,小妹等了叔半夜呢!”
“起来!”景元化将小灯笼移到另一侧的手上,淡淡一斜,“这就是你的把戏?”
顾法宁不放手,哪怕师叔身上的寒气冷得她发抖:“青春荒唐我不负你,精神小妹,在线等叔。”
景元化嗤笑一声,顾法宁眼前忽然天旋地转。
景元化直接将她打横抱起,一愣神间,面前骤然出现师叔的脸。
景元化长眉微拧,笑容不怀好意,和她的鼻尖几乎相碰:“都在等我了,你就没有其他表示?”
第14章 美少年使我们相遇
唯恐师叔突然放手,顾法宁下意识圈住了他的脖子。
景元化手里的灯笼一摇一晃,暖融融的橘光在他俩脸上流连,一时气氛静谧。
她来给师叔表演唢呐,在师叔的底线反复横跳,可他怎么看起来更兴奋了?
夜深露凉,呆过两秒后她脑仁嗡嗡作响,谁来告诉她其他表示是什么表示啊?
僵持片刻,顾法宁害羞一笑,将手放在景元化结实的胸前:“师叔,你好平。”
景元化本就瘦,穿黑衣更显人瘦,谁料该健硕的地方倒是意外健硕,顾法宁觉得她手下那部分如炙火一般,开始发烫。
景元化微微眯着眼,在她前襟转了圈,颇为嫌弃道:“相比于我,你也凑合。”轻笑一声,他抱着顾法宁径直走向平常静修的内阁,“来看看我给你的好东西。”
顾法宁这次是真慌了,按理说师叔不应该在吹唢呐那会儿就叫她滚吗,今天半夜着实不对劲,再发展下去她不就……不就清白不保了吗!
她开始操起久违的大碴子话,见手还在景元化的胸脯上,故意可劲儿一拍:“叔这腱子肉整挺好,咋练出来滴?”
师叔:“……”
顾法宁铿锵有力道:“听小妹说一句,师叔的背不是背,是魔域堕落的玫瑰;师叔的腰不是腰,是十万雪山的弯刀!”
察觉景元化抱她的手臂开始僵硬,顾法宁继续:“别看叔瘦,叔浑身腱子肉;别说叔脸黑,叔满脸放光辉!”
“叔……”她下一句还没发音,砰地一声,景元化站在床前,绷直脊背将她从怀里松手。
景元化身量很高,顾法宁堪堪到他喉结处,床榻到他臂弯将近有一米,被摔了个七荤八素。
师叔很少睡觉,大多时间打坐,榻上除了竹席下只有几层绣被,也禁不住师叔故意捉弄,硌得顾法宁腰下生疼。
没来得及有所动作,景元化的手指已捏在她下巴,凉凉的眼神注视她片刻,这才屈尊纡贵地开口:“伤风败俗。”
顾法宁抱住景元化的手臂,朝他一眨眼:“就知道师叔喜欢伤风败俗的东西。”
顿了顿,顾法宁觉得她好像在骂自己。
但师叔的手还捏着她下巴,顾法宁无奈,还是不要脸的继续:“师叔要给我看的好东西在哪里。”
“就这么急?”景元化挑眉,“我若不给你呢?”
那不正好,她就可以麻利圆润的离开了。
她现在平躺在榻上,师叔弯腰一手按着她,周身袭下清淡的安神香味,几缕黑发垂在顾法宁肩头。
灯火幽静,俩人谁也没说话,气氛还蛮旖旎的。
景元化终于松开她,解开手上的死结,有些笨拙的将灯杆递给顾法宁:“一尾鱼灯,换你闭嘴。”
顾法宁这才发觉景元化手里一直拿着灯,原来这就是他所说的好东西?
她不知所云地接过,鱼灯用红黄相间的绢布扎成锦鲤形状,红色火苗一簇一簇地亮着,看着甚喜庆。
顾法宁很意外,向来冷若冰霜的师叔祖居然会去买这些东西?
景元化看她表情迷惑,移开眼神:“不喜欢?”
顾法宁立即摇头:“没有,很喜欢,师叔怎么会去看灯?”
景元化略不自然道:“你总嚷着要去看灯,回来的路上随便买的。”
顾法宁惊喜地跳下榻,喜悦道:“师叔同意我千灯节出门看灯啦?”
景元化扶额:“既然家里有灯,你就不必出去了。”
好家伙,打一棒给个甜枣,用一个灯换她的合法假期,原来在这等她呢。
顾法宁萎焉地撇嘴:“家里灯有什么好看的,冷冷清清,外边还有花车游街,多热闹。”
“我特意打听了,怪不得你想出去。”景元化皱眉,“男子乐伎游街,我不准你去看那些伤风败俗的东西。”
怎么又提这茬,顾法宁怒道:“我就喜欢伤风败俗的东西!”
大半夜的,顾法宁又圆润而麻利地从景元化面前离开。
第二日清晨,景元化依旧出门,不过这次看都没看她一眼。
“滚就滚,有什么了不起,仗着自己是老板就压榨,打工人什么时候才能有自己的假期!”
顾法宁怒气冲冲地继续扫地,小鹤没搭话,一人坐在门槛上看她,笑容格外猥琐。
顾法宁莫名其妙,第一次发现仙风道骨的丹顶鹤化形之后还有如此猥琐的表情:“瞅啥瞅,信不信我削你!”
小鹤捂嘴继续笑:“昨晚都到那份上了,你居然还能被赶出来。”
顾法宁咳嗽:“替身怎么能上位呢,替身卖艺不卖身。”她补充了一句,“毕竟,这样对师叔的白月光不公平。”
她望着庭院上空的一方青天,一线鸿雁飞过:“我就一打工仔,都不知道是怎么来的青阳城。”
昨天被师叔的药味儿一熏,脑中忽然多了很多画面,但大多支离破碎,怎么也抓不住,昨晚蹭了些师叔身上的安神香,隐隐约约抓住了一个词。
小顾。
大概是白月光哪位同好这般称呼过她,灵识并不排斥这个称呼,就像轻云流过冰湖,带着几分纯澈的怀恋。
小鹤一噎,讷讷道:“冬梅,要不你去灵华宗的外事寮看看脑袋,先前幻神花和褚兰草的味道你没反应,加了还根芝后才会头痛,我总觉得你…刻意忘了一些事?”
小鹤猜测有几分道理,白月光跌落暗渊,再到重回宗门变成恶毒女配这之间六年,书中没对她的经历再花费笔墨,她脑中也没这段时间的记忆,更不记得白月光怎么绕过赤霄宗,又为什么而来的青阳城。
她默认了小鹤的话:“师叔这几日总出门,什么时候回来?”
小鹤道:“我问过许先生,城外近来有妖氛作祟,北堂祝隆恳请他俩前去一探究竟。”
顾法宁索性不再装样子,一抬手剑意磅礴而出,顷刻间落叶杂草汇聚成堆。
再一反手帮小鹤合上大张的嘴:“听你的,我出去看看脑子。”
离千灯节还有三天,城中的花灯几乎都已挂好,寻常僻静的青石小路游人都走的满当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