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学定的是两日,第二日还要继续讲。因而在这第一日讲学结束后,何大儒留下了“作业”——立言一条。这个通俗点来说就是写感想,“或记所可疑,或证所以信,”也就是又什么疑问,又什么心得体会,都可写下来,到时交上去之后,会从中择出几份,留下当作明日讲学的内容,供大家讨论发言。
杨云清他写的是关于《大学》的感悟理解,大概是几百字左右,因为心有所感,思路很顺畅,一会就写了出来,交给了负责收取的训导。
交完之后,杨云清就赶紧收拾了东西准备回去吃饭。从早上一直到下午杨云清可以说是滴水未进,听何大儒讲学的时候,的确是忘记了饥饿。
但是现在听完结束了,一松懈下来,他立马感受到了肚子空空,饥饿的感觉,所以现在一刻都不想在多待,只想着赶快回去吃些东西。
杨云清回去用饭了,其他学生也交完文章该休息的休息,该吃饭的吃饭去了,但这个时候,学里的夫子们却开始忙碌了起来。
学院里的学生有好几百人,而何大儒自然一晚上也不可能一一看过来,因而就只能让学里的夫子先从中挑出一些写的不错,最后再由何大儒他亲自过目,从中择出几份留作明日讲学的课题。
因着学里的多数夫子都对杨云清有些印象,看到杨云清的那份的时候,难免就多看了几眼,而后发现杨云清写的的确好,所以就很自然的把杨云清那一份挑了出来,最后连同其他被精挑细选出来的文章一起送到的何大儒的手上。
次日,因为担心去的晚没有位置,所以杨云清是比平常早了一个多时辰到了学里。这个时候已经快要十二月了,天气已经冷了下来,杨云清到了登津楼的时候,天还有些暗,尚未天亮,因而这个时候坐在里面,还是很冷的。
但是就算是这样,登津楼中还是快要坐满了人呢,只剩下了零星一些空位。这个时候楚嘉泽还没有来,杨云清他就顺便也给他占了一个座位。
不过好在没一会楚嘉泽便从外面匆匆进来了,这样也免了杨云清一会应付那些来问这个座位有没有人坐的人的尴尬情况。
“我这次还特意提前来的呢,还以为人会很少呢 ,没想到居然已经有了这么多人到了。”楚嘉泽坐下之后低声说道。
“只是这次因为是何大儒来讲学,昨日可是挤满了人,而今天为了做个好位置,自然大家都要来早一些了。”杨云清也低声回道。
因为他们来的太早,此时何大儒还没有到,所以大多数学子都是坐在那拿出书来读,这样一来,虽然人是很多,但是却还算安静。
杨云清也坐在那读起了他前日从魁星阁里三楼誊抄下来邓首辅的手稿,时间也过得很快,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辰时 ,也就是七点钟左右,两位训导这个时候忽然从外面进来了。
何大儒讲学也是难得一见,除了府学生,县里还有许多学子也想来听一听,因而外面有不少人找到了训导,要求要进来。
训导把这事报给了教授,教授听了,立马批准了下来,毕竟陆知府当初请来何大儒本就是为了本府的学子着想,外面的那些人虽不算是府学生,但是也应该有这个机会让他们进来听一下,这样也能惠及更多学子,第一日也是他们这些人考虑不周全了,竟没有想到府里的其它学子。
不过还好今天何大儒还会再讲一天,现在弥补还不算晚。
只是放府里的其它学子进府学来,最后人肯定是多了起来,这样一来,登津楼自然是地方有些小了,挤不下这么多人,所以最后教授和几位训导决定,把讲学地点改在学里后山那边 ,那边的空地比较大,可以容下所有的人。
不过这个时候就要让学生忙一下了,得他们去搬些椅凳到那边去,所以这两位训导才会过来。
“快点,每人都要搬两把椅子或者凳子,这里没有去各个楼里去找 ,再有一会,何大儒就要过来了,讲学就要开始了。”训导喊到。
杨云清也没有料到又有这样的事,早知道他早上就不用那么早来占位子了,还能多睡半个时辰。他最近一直忙着誊抄从两座藏书楼里借来的和三楼抄出来的书,准备抄好给县里的李高朗还有王向松寄过去,晚上一直睡的很晚。
不过现在训导已经发话了,他们也只能赶紧去搬椅凳,搬好之后占了个离中间何大儒讲学的地方比较近的位置做了下来,就等着何大儒来了。
这个时候,府学外面的学子也早已按捺不住,一等着府学的大门放开后,便全部涌了进来 ,跟着指引,很快就找到了讲学的地方,坐下和学里的学生一起等着何大儒过来开始讲学。
他们没等多久,何大儒就拿着一叠文章过来了,那些文章便是昨日筛选后挑出来留作今日讲的“例文”。
何大儒上了中间的台上后,说了几句题外话 便开始了今日的讲学。
只见他从那一叠文章中,抽出一张便开始念到:“天有明命,赋于人为明德,人之本性也……虚灵不昧、具众理而应万事,则心也,而非性也…”
杨云清刚听何大儒念第一句的时候,就反应过来了,这念到的正是他交上去的那篇文章。
第46章 流言 这个时候杨云清有些庆幸,还好……
这个时候杨云清有些庆幸, 还好他当时没有随便写写交上去敷衍,否则这会儿不仅是在大儒面前更是在全府学子面前丢脸了。
“这篇关于《大学》文章写得是异常精彩,文笔老练, 行文洒脱, 可见是把这本书读透了,这位学生‘’若是在下场的时候遇到《大学》的题目, 必能做得十分顺手。”
杨云清在下面听着何大儒的夸奖,神色只是照常, 并没有什么变化。他还想着幸亏何大儒没有直接说出这篇文章是他做得, 不然恐怕这时全场都得望向他了。他还想清清静静的听完这一场讲学, 并不想一直被人盯着看, 出这个风头。
只是,或许是不想什么便会来什么, 就在下一秒,何大儒便在上面点到了他的名字。既如此,杨云清就算不想出这个风头也得硬着头皮站起来。
“学生在。”被何大儒点到名字后, 杨云清站起来向何大儒拱手行礼回道。
何大儒见杨云清站起来之后,也是没有想到如此一篇居然出自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少年之手, 但现在也不得不承认呢这位小少年实在是才气过人, 天资聪颖。虽然年纪尚小, 但是文章却比大多数的人作的都来的好。
本来何大儒喊起写出这份文章的学生只是为了表扬一番, 借此勉励他们, 但是现在, 何大儒却升起想要考考杨云清的心思。
于是何大儒道:“我观你这篇文章, 便可以看出你对《大学》的理解程度,这样我也就问你几个《大学》这里面的问题吧,其他的那些书我也就不问了。”
杨云清心中感叹, 果然在这古代,无论老师如何,最爱的便是考校学生了,大概他们表达自己对学生欣赏之情的方式就是考一考这个学生的学问了。
不过能让何大儒考校并指点,这也是一件幸事,所以杨云清再次朝着何大儒拱手行礼,并恭敬的说道:“请先生考校。”
何大儒问道:“明德尚非至善乎?何以又曰止至善?”
明德便是指人的完美德行,它是一个道德概念,于是杨云清答道:“明德即至善也,第恐明明德者未至耳。且止至善云者,非徒造极之意也……此《大学》提宗立教之本旨也。”
听着杨云清的回答,何大儒是既意外又惊喜,但显然是对这个回答很满意,然后接着又抛出了一个问题:“止何在乎?若之何而能知也?”
这个时候,整个场上的学子都在盯着杨云清和何大儒,聚精会神的听着他们二人的这一来一往。而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大多数学生都在下面也跟着冥思苦想,想着怎么回答,不少人都在为杨云清捏着一把汗,毕竟这个问题比起刚刚那个问题更加尖锐犀利,戳中问题本质,有些难以回答,有很多学生还在找思路当中,根本就还没有想到该如何作答。
但是杨云清他对这块的内容研究的颇深,自然没有被这个问题难住,他在心中打了腹稿,组织了一下措辞,然后开口才回道:“野马奔驰,风萍飘荡,人生东奔西走,了无止宿,何以异此?故贵知止也。然今之言止者,佥云至善而已……然止虽在我,而世之能知止者,旷世不一见焉,则惟其学问不明而讲习讨论之功疏耳。吾侪尚珍重于兹会焉。”
杨云清声音不算太大,但是咬字清晰,语速适中,因而在场的的人几乎都可以听见,这个时候,伴随着他最后一个字话音落毕,何大儒也满意的点了点头,场上更是一片喝彩。
不得不说,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大多数的人甚至连思路都没有想出来,但杨云清却能思路清晰的想出这样惊艳的回答,着实算的上是才华横溢,实在是令大家不得不佩服。
在这之前,虽然杨云清是这届院试案首,更是中了小三元,但是徽州府这届的学子中,之前还有不少人都是处于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状态,估计杨云清站在他面前都不知道杨云清是院案首。而府学之中的师兄们,也都是各年科举院试中的佼佼者,案首也不在少数,自然也没有对杨云清多加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