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名单,是裴云潇多年来紧盯朝堂局势得来的,增增减减,最终能够启用的,也就是这么些人。
如今的唐桁,已非往日的唐桁,在名单中这些人的眼里,唐桁与黄晗、刘缶一样,类似一个领军似的人物。兵权在握,寒门庶人如虎添翼。
“如果想顺利推行此次‘编户齐民’,江南、江东、京畿、川蜀,这几个富庶之地是重中之重。尤其是江东、江南和京畿,世家盘踞百年,是难啃的硬骨头。”裴云潇分析道。
“啃下这些地方,其他州县见势不妙,自然就会低头。江南有我和裴羡、再加一个林氏、秦氏。京畿的话……颍川刘氏可以一用,朝中有刘柏湘,州府有刘膺。”
“至于江东,最好的入手之处就是郑院首和老师。梁氏和王氏一倒,江东大族便以郑氏、宋氏为首,我们毕竟在江东待过两年,还是有些底气的。”
“好,我马上着手联系。”唐桁神情一肃。
“只是……”他突然握住裴云潇的手:“你已经很久没回过裴府了,一直住在这里。我担心你卷进这件事里,你父亲……”
唐桁也是从锦英那里知道,裴淖为了裴家的权力,居然对裴云潇下了杀手。
虎毒尚且不食子,可如裴云潇之父裴淖,如他那所谓的父亲唐勇,倒真是比虎狼还不如。
“兄长,不要担心我。”裴云潇容色坚定:“这也是我想做的事。我挣扎、图谋了这么多年,为的就是这一刻!”
“我不是被卷进来的,从一开始,我就是要做掀起风浪的那只手啊!”
不久,唐桁果然按照裴云潇的计策联络了一大批支持者。
朝堂上,泾渭分明的两派吵得不可开交。最终,皇帝顶着巨大的反对之声,下旨在全国搜刮佃户。
唐桁被任命为钦差,带京畿卫,与池渊、周必等人巡检江东、江南,监督此事的进展。
世家各个如临大敌,空前的联起手来试图阻挠此事,却没想到,江东却是最先突破的地方,随后便是京畿。
而潼阳裴氏在此事之中,一直未有表态。
在许多人眼里,裴家如今处境尴尬,家主守孝在家,无法参与朝事,唯一受皇帝宠信的裴云潇,在唐桁回京后,又显得不太突出。
皇帝这一次明摆着是对世家下手,又任用了唐桁掌管此事,裴云潇反抗不得,什么都说不得。
但这些,只是表面上看来……
裴府。
“逆子!”裴淖砸掉了又一只茶杯,气得浑身都在发抖。
“大哥,宗族那边现在是完全倒戈裴云潇了!”裴三老爷也气得不行:“外人说咱们裴氏是袖手旁观,无力回天,放屁!”
“这分明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我们都让裴云潇这小子给骗了!他哪里与那唐桁决裂了?都是做戏!”
“唐桁这一次可是联合了黄晗、刘缶寒门一派,还有江东、颍川那一群小世族。华氏也倒戈了,还有林国公、嘉慧长公主,这背后没有裴云潇的手笔,我是不信的。”裴二老爷也说道。
“如果爹还在,哪里轮得了他们如此放肆!”这个时候,裴二老爷还在妄想着。
“玩鹰的让鹰啄了眼睛!”裴淖怒道:“我早就劝过爹,别太偏信那个逆子!现在好了,印鉴在他手里,他要把整个裴氏都埋葬!”
“让他发了誓又有什么用?死都死了,难不成还从棺材里爬出来不成!”说着说着,裴淖又怨起了裴瑫。
如果不是裴瑫错信裴云潇,现在的裴家,该是他牢牢握在手里才对!
“爹,说起来,小七的眼光倒是够毒。看着唐桁不声不响的,如今兵权在手,陛下信重,寻常人都奈何不得他了。”裴云兆阴阳怪气开始拱火。
“眼光毒什么?”裴淖愤恨:“还不是靠着我裴家爬上来的,有了点起色就想着掘世家的墙角,不自量力的东西!”
裴云拓也不甘示弱地开口:“可不是。说来小七也是咱们裴家悉心教养的,怎么上赶着去倒贴那帮贱民?真是自甘堕落,无药可救!”
满堂人各个气得脸色通红的,一声似笑非笑的轻哼突然想起,打破了焦灼的气氛。
“老四?”裴淖抬头,正对上裴家四公子裴云冀的眼神。
裴淖一直觉得这个侄子有点阴冷,一双眼睛像毒蛇一样,隐伏在暗处,冷不丁就出来撕咬一口。若不是他与自已是同一阵营,裴淖觉得,这样的人,都是早除掉的好。
裴云冀摇着轮椅,一点点挪到了堂中,正对着裴淖。
他幼时患过急病,双腿行走有些迟缓。后来以为已经好转,也站着进了朝堂,可就在裴瑫去世的这个冬天,他旧病复发,彻底瘫在了床上。
也就是说,即便孝期过去,他也再不可能重返官场了。
裴云冀相信,他才是这世上,最恨裴云潇的人。
小时候,在众兄弟还不知什么争权夺利的时候,也曾有过甚为欢欣的时光。
只是他的某些癖好,不太能被常人所接受,可偏偏,他最喜欢看到别人被他吓住的模样。
他吓到过很多人,连大哥裴云兆都不例外。
裴云潇是最小的弟弟,裴云冀当然也想要去吓唬他。
只是那一次,他吓唬裴云潇不成,却反被弄死了最心爱的宠物,裴云潇还顺手把他推进了院子的池塘里。
冬春之交,刚化开的池水,冷得刺骨。
可裴云潇却没有救他的意思,反而站在岸边冷眼旁观。
裴云冀恨!如果不是那一次,他或许不会这么快的倒下!
从那天起,裴云冀就恨上了裴云潇,尤其在他彻底瘫痪之后,唯一的心愿,就是将裴云潇好生折磨,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冀儿,你有何话说?”裴淖疑问道。
“伯父,六弟刚刚说小七自甘堕落,无可救药,我有不同的看法。”裴云冀微微倾身行了一礼。
“你说。”裴淖心下暗奇,瞧裴云冀的眉眼,有些不详的预感。
“我说?”裴云冀冷笑一记:“我说小七恐怕什么也不为,她是被情爱糊住了心智,拿裴家当她的嫁妆了!”
“什么……你在说什么?”裴淖听得一头雾水。
裴云冀眼神阴鹜:“伯父,我的意思是——女、生、外、向!”
裴淖猛地直起身子,死死盯住裴云冀,咬着牙:“你再说一遍!”
“裴云潇,是个女人。”裴云冀靠在轮椅上,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堂中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的身上。
“老四,没有证据的事,不要捕风捉影!”裴云兆最先开口道。
裴云潇是女子?怎么可能?合着他们斗了这么多年,还不如一个女人?
裴云冀耸耸肩:“祖父去世那天,裴云潇吐血昏迷,是裴羡抱她回去,又请了郎中。”
“郎中进去没多久,裴羡身边的小厮又偷偷摸摸请了李娘子去,正好被我瞧个正着。郎中走时,是裴羡亲自去送,我当时就觉得有问题。”
“难怪那天你来的那么晚……”裴云兆回忆起当时,祖父刚去世,裴云潇又吐血晕倒,昭玉堂里乱作一团。
裴云冀果然阴的很,惯会躲在暗处,不知道看去了多少秘密。
“起初我倒没当回事,可前几天却听说这郎中发了一笔横财,举家搬出京城去了,我觉得奇怪,派人去查了一番。没想到,竟问出这天大的秘密来……”裴云冀说的轻巧。
裴淖还是不信。他怎么也不能接受,他的儿子,怎么就变成了女儿了?当年华氏生产,他明明也在府中,怎么就……
“冀儿,那郎中既然拿了封口钱,怎么又会对你说实话的?”裴淖心存怀疑。
裴云冀把玩着腰间的一块儿玉佩:“伯父是在小瞧我的手段吗?除了死人,再烈性的人,我也有办法让他开口!”
裴淖心里一突,想到自家这侄儿养得那些个东西,汗毛都竖了起来,也终于相信了裴云冀说的,都是真的。
“如果她真是女子……”裴淖双眼一眯。
裴云潇是儿子的时候,裴淖恨他抢了自已人父的权势和风头,反正他的儿子不止裴云潇一个,除掉这个,也不妨事。
可如今这儿子变作了女儿,有些事情就不好办了。
杀了她?那般样貌、姿容,又得皇族、世家的无数青眼,不好好利用,怎么也不甘心。哪怕就是把她嫁给唐桁,只要能拉拢人脉,裴淖也愿意。
可若是不杀……裴云潇是个极为难缠的人,必不会听凭他们摆布,稍有不慎,可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爹,想要证实四弟的话,把小七叫回来问一问不就行了。”裴云兆道。
“自打你祖父去世,她就不知躲到了哪儿去,你叫她就肯回来?”裴淖没好气道。
“那就是骗,也得把她骗回来!”裴云兆狠狠道。他竟和一个女人争了那么久,还没争过,他怎能不恨?
只有借这个机会把裴云潇从中书舍人的位置上拉下来,让她交出裴氏大权,这样他才有机会!
裴淖哪里不知道自已的儿子在想什么,冷嘲一记,警告道:“都先别轻举妄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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