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温文刚拿起账簿,便瞧见夏鱼气势汹汹地从后厨走出来。
接着,她红着眼眶,怒气冲冲地将一张写满字的草纸拍在柜台桌面上:“签字!”
“怎么了?”池温文刚想碰她的脸颊,却被她一巴掌拍开了手。
夏鱼瞟了一眼面前穿着锦衣华服的男人,想起两人如今的差距,心里便酸溜溜的。
她一把抖开那张书信,气道:“你不是说侍郎府的杨小姐求了圣上要做你的正妻之位吗?正好咱俩和离了,我也不至于落个下堂妻的名头。”
池温文皱了眉:“那封信给我看看。”
他记得在最后自己有写拒绝了这个提议的。圣上赞誉他不忘糟糠之妻,是个有情有义之人,还特赏了他一所大院府邸。
书信展开,纸张皱皱巴巴的,原本的字迹被洇染得模糊不清。
他迅速扫了一遍书信,只见上面写得那些内容几乎全被晕花,字迹难辨之极,只能根据个别字眼断续推断出杨小姐之事。
他不想对夏鱼隐瞒什么,便将这件已经结束了的事情写进书信里告知她。
“那门亲事我拒绝了。”池温文问道,“这张书信怎么回事?”
他送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现在成这个样子了?
夏鱼瞬间有些尴尬,支支吾吾半天才道:“我不小心把茶水打翻了......”
那天洪小亮送信回来,见她人没在,就将书信压在她屋里的瓷杯下。
后来她回屋喝水,一个没注意不小心将杯子打翻落地,茶水洒了一桌子不说,瓷片也碎了一地。
她只顾着忙活捡地上的瓷片,根本没注意到桌上有封书信。
等她发现时已经为时过晚......
她研究了一晚上,只弄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杨小姐看上池温文了,还让皇上下旨娶她。
这道圣旨一旦下来,那她必将被休或者降为妾室。
思来索取,夏鱼决定和离,只要她快一步提出和离,那就是她休了池温文,要走她也得昂首挺胸地离开。
所以,她提前拟好了一份和离书,准备等池温文回来后,看看有没有遗漏什么,之后再添添补补找人誊写。
她心里虽然难过的要死,但是和离总比被休好听。
池温文:“......”
他放下手中的账簿,又拿起桌上的那张草纸,粗略地扫了眼。
上面用黑炭写着缺笔少划的文字,有些不认得,但还是可以根据这些错别字看出来这是一纸和离书。
他眯起眼睛盯住夏鱼:“没想到你还会写字?”
夏鱼心里一虚,两腿险些都站不住了,她嘴硬狡辩道:“我身为酒楼老板,会写字有什么稀奇的!”
“会写字不稀奇,稀奇的是怎么满篇都是错别字?”池温文继续逼问着。
夏鱼抿着嘴唇,紧张地望着他,内心纠结着该不该将自己的真实身世说出来。
没想到池温文淡然地将那张草纸撕成碎屑,扬眉道:“阿鱼,身为新晋探花郎的夫人,我觉得有必要先教会你怎么写字。”
见他转移了话题,夏鱼倏地松了一口气,怄气别过头:“不用你教......”
“除了我,没有人能教你。”池温文自信满满道,“毕竟,我是故意失手得的探花。”
“什么意思?”
夏鱼突然想起了范龚,他在得知此事后,一脸的不相信,坚定认为状元肯定是池温文的,一定有哪里出了差错。
今日今时,池温文竟然说自己是故意失手,难道状元这个位置不香吗?
却见池温文悠然自得道:“圣上有一最宠爱的公主,非状元郎不嫁;秦王与圣上不合,拉拢了榜眼;而我无德无能,只能在翰林院做一个小小的编修。”
夏鱼这才惊醒过来,原来池温文都已经提前算好了。
殿试前三必进翰林院锻炼打磨,为以后进入内阁做准备。而进了内阁就会被卷入为官的腥风血雨之中。
第一名太显眼,必然会被皇上青睐和刻意栽培;而与皇上对抗的势力便将目光放在了榜眼的身上;他这个第三名反倒落得个清静。
这人真是走一步看三步,夏鱼简直要对他跪拜了!
池温文被她“请”到上座,喝了一口茶水问道:“酒楼里的人呢?”
夏鱼双手撑起下巴,趴在桌上道:“酒楼的伙计我都散了,他们在东阳城有家有口的,去京城不方便。到时候就王伯、李婶、小亮和小妹跟咱一起去。”
在三个月前,她接到池温文要在京城落脚的来信,就和伙计们商量过此事了。
虽然他们也想去京城看看,但是拖家带口的实在不方便,就歇了跟着走的念头。
“王伯他们人呢?”池温文疑惑道。
他从进屋到现在都没看到一个人呢。
夏鱼道:“他们去给客人退卡了。”
几天前,夏鱼就让王伯结算了所有会员卡里的余额。今日李华几人便是去给客人挨个退钱去了。
池温文抬头环视着熟悉的酒楼:“那这间酒楼你打算怎么办?”
夏鱼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得意笑道:“已经卖啦,五千两!这是定金!”
其实她本来在门口贴的价钱是三千两银子,但是因为酒楼已经打出了名气,很多人争相竞买,最后就以五千两的价格卖了出去。
交房定在月底,正好几人能等到池温文归来,再一起前去京城。
“对了,告诉你一件好消息。”夏鱼坏坏一笑,“池老爷的小妾有喜了。”
池温文点了点头,对此事不敢什么兴趣。
在他考取功名后,池枉也曾找过他,不过让他用威胁周彩薇的一番话吓了回去。
对待池温文,池枉自知理亏,也怕被人诟骂,便不敢将此事大肆宣扬开来,之后就再也没来找过他了。
两人仅有的父子缘分也断得更彻底绝对了。
“再告诉你一件坏消息。”夏鱼笑得眉开眼笑。
“王氏那个赌鬼弟弟找上了门,因为她没钱再接济赌鬼弟弟,就被抖露出了陈年往事。池老爷把她赶去了山上的尼姑庵。”
池温文呵呵一笑:“你以为池枉之前不知道王氏在做什么吗?
他其实一早便知道了此事,但是他怕离开了王氏没人帮他拿主意,便一直假装不知道。
这次赶走王氏,十成是因为那个有喜的小妾是个厉害角色。”
说来池温文也觉得可笑。
他还没听过哪家男人软骨头到任由一个女人祸害自己的家,可偏偏池枉就是。
他向来没有主意,但凡别人说点什么都能动摇他的决心,后来便索性依附于王氏,凡事都听王氏的。
若不是池家以往积攒了这么多家业,恐怕早就被他挥霍没了。
处理完东阳城的所有事情后,夏鱼一众人收拾了细软,坐上三辆马车赶去了京城。
天子脚下繁华昌盛,一进京城,马车就放慢了速度,慢慢悠悠地晃荡到了御赐的府邸处。
门前高大的石狮子威风凛凛,恢弘气派的朱色大门上悬挂着牌匾,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池府”两个大字。
下了马车,夏鱼满心激动,这是由池温文开辟出的新的池府,也是他们以后的家。
御赐的府邸终究和自己买的不一样。
府中光是零散的独立小院都分了六个,每个小院内都有正房与厢房,夏鱼他们几个人住是绰绰有余。
眼下在京城没有铺面做生意,王伯就担起了管事一职,负责招买下人,规划府内之事。
李华几人也被王伯安排了做事情,一切井井有条。
范龚给夏果写了一封书信,让他拿去找住在京城桐树巷的元太医,也算给他寻了个好去处。
最初,夏鱼在府里很是新鲜,觉得闲着也不错,就算有时候没有池温文陪伴,她也能给自己找个乐子。
写字累了,就去后院的桃林看看,或是去前院的池塘喂喂鱼,再不济就弄根鱼竿来钓鱼。
可不过一个月,她就待得无聊至极,揣着银子便去了牙行。
京城的铺面可比东阳城金贵的多,她拿着五千两的银票,只买了一间位置偏僻,面积很小的铺面。
屋里只能摆下七、八套桌椅,人再多一点就有些转不过身来。
有余食肆的招牌挂在这间小铺面之上,只燃一挂鞭就算开张了。
王伯要管理府上的事情,李华也要监管着丫鬟婆子们,因此来食肆干活的只有夏鱼、白小妹和洪小亮三人。
白小妹忙活后厨,洪小亮打杂,夏鱼最近在学写字,勉强算得上是个掌柜。
食肆一开张,第一个赶来的是罗大人和蒋大人,两人带着几个同僚来捧场。
之后,有余食肆便成了这些官老爷们的常聚之地。
夏鱼有时还能替池温文听到不少有用没有的信息。
这天,夏鱼一早起来便觉得难受之极,稀里哗啦吐得要命,下人端来的米粥也是喝一口吐两口。
池温文忙告了假,请了大夫来瞧。
大夫搭了垫巾在夏鱼的手腕上,思忖了半晌,神色一喜,忙道:“恭喜老爷,夫人有喜了!”
池温文眸中难掩激动,紧紧握住夏鱼的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