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他开口，向希才知道自己还是高估了对方，这位导演的品味明显比头发还要少。
红色羽绒服说：“小安子，今天能见到你这个大忙人，也是不容易啊！”
向希隐约能觉出点不对劲，但安导演没有接话，她也不好妄下评论。
可是紧接着，羽绒服斜后方，个头稍高的一名穿着藏青色立领大衣的男人又说道：“是啊，你不是还在筹备你的‘七龙珠’呢吗，怎么有时间来看试镜？”
这次的挖苦之意，明显到向希都能听出来。
安导演的确连连失利，自从那部横空出世的神作《大鸟》，之后只有下坡路。业界总有些无良媒体，每年总结他的“败绩”，戏称还差一个就能集齐七龙珠。
“刚才定了哪个演员来着？”红色羽绒服明知故问。等藏青大衣配合答说“郭嘉许”，他笑道：“哎哟刚才统计分数，这姑娘可是收到两个D呢，我一看就是小安子你给的，毕竟你的眼光最好嘛？”“眼光最好”拖了长长的音。
他们提到的名字向希有印象，正是那位彩票选手。难道就为了报复她安导演给他们看好的演员打了D吗？没给F就不错了。真是没想到，中年人的冷笑话，竟然能这么肉麻。
无怪乎他们见了安北望的反应大，其实在场几个都是老同学，安北望不费吹灰之力就获得了鬼才导演的称号，而他们在业界滚爬多年，也不过拍些“平平无奇”的电视剧而已。
一个班的同学，别人能优秀到这个地步，自己却在原地转圈，搁谁都很难心理平衡。好在安北望就封神了那么一次，往后每部戏都是群嘲对象。今天众人也没想到邀请当评委，他还真的敢来就是了。
安北望没做声。说实话，他也不喜欢自己的处境。可是，以自己的现状，表达什么都很难有说服力。外界也有不少声音，说他当年那部处女作，也不过是走运罢了。
对自己这次是不是真的打翻身仗，他也不能百分百的确定。
这种场合的确不是安北望的主场，除了自己的电影，他什么都不擅长。面对这些老同学的指摘，他甚至有点怀疑，是不是自己真的眼光过高……
想着想着，安北望陷入了自己的情绪泥淖。
可是，自己尊重的导演被人这么说，向希站不住了。众目睽睽之中，她突然后退一步，表现出有些慌张想要躲避的样子，此举反而将众导演的目光吸引过来。
似乎是见自己没躲过，她慌张地立住。目光闪躲着，深情与忐忑却藏也藏不住地，对红色羽绒服唤了声：“颜席恩，是你。”仿佛真的是面对自己阔别已久的恋人，嘴上笑着，一滴泪水却猝不及防从眼角落了下来。
即使是哭着，也是美得令人心颤的模样。
她念的，是方才演员试镜的台词。意识到向希在做什么，试图在安北望面前扬眉吐气的众导演集体倒吸一口凉气。
擦！这什么神仙演技？太有灵性了吧！怕不是十个郭嘉许都比不上人家皮毛！向希不也是流量小鲜肉吗？怎么能有这实力！
向希都顾不上擦眼泪，将众人的表情收入眼底，脸上立刻恢复了甜美的笑容：“如果是这样正常人的演技，”她笑笑，“那我不介意给A分。”言外之意，刚才的D是她看不上给的。
她的笑容，自信到有入侵感，却偏偏让人心悦诚服，众导演都觉得她说得有道理，跟着点头，忽然又意识到哪里不对，领头的红色羽绒服讪讪地干咳两声。
这《小钟情》是他的戏，其实他也想找有话题度演技又好的演员，不过最后还是听从资方的安排，选了二代要捧的小花。今天的试镜，不过是走个过场。看到向希，他心里的遗憾不由地被勾了起来。
如果组里都是这样的演员，他又何愁拿不到奖？可惜，人是要吃饭的。
安北望感激地看着向希，几个字轻松替他解围的她，真不愧是他看中的女主演！
正好，电梯叮一声，到了。
向希与安北望离电梯更近，默契地对视一眼，一起走进了电梯。不知是不是怕了向希，其他人没有跟上来，原地目送。
眼看着就要送走这两尊瘟神，向希却当着他们的面，又按了开门键。
众导演不明就已地，看着向希脸上洋溢着灿烂笑容，对他们说:“来年安导七龙珠上映时，欢迎您们来看哦！”
他们也笑，说“好”，可是一个个笑得比哭还难看。
电梯门合上，有一瞬间的安静。安导演背脊挺得笔直，从锃光瓦亮的电梯门上映照出来的向希，前所未有地认真说道：“希希，谢谢你。”
第90章 春和景明
向希与安北望一起走出去。
与此同时，有娱记在WS大楼前蹲点。
娱记瞧见了他们，向希和安北望却不知娱记，安北望还好心为向希打开车门，这一幕幕当然都被“记录在案”。
等他们的商务车开走，记者低头查看单反相机里清晰的照片，禁不住吹一声口哨，莫非这就是向希背后的男人？女演员与导演？太妙了，新闻标题他都给想好了：
《“新七龙珠”导演遇上当红小花：是什么让她想开？》
安北望开车，向希则进了后座。
车里，姜允在果然倒在椅子里睡觉，长腿一曲一伸，脸上盖着一顶灰色贝雷帽。
向希在与他隔一条小过道的原来位置坐下，有些失力，也倒进椅子里。
察觉到身边的动静，姜允在摘下贝雷帽，与向希对视一眼。
一个没问，一个也没答，然而颓废目光交接的一刹那，彼此都懂了对方的意思。
导演当前，如果是坏消息，还是不要谈得太明显悲观为妙。
姜允在摸出手机，鬼鬼祟祟给旁边的向希发信息：「试镜好吗？」
向希也不知道怎么解释懵逼的全过程，但结果是明确的，她也马上鬼鬼祟祟地回道：「应该跟你想的一样。」
果不其然，气氛骤然冷落下来。
相比他们两人的愁眉苦脸，安北望回到自己的主场，倒是没有了先前的拘束和不安，反倒敏锐地察觉到身后两人的低气压，安慰道：“你们不要想太多，好好准备拍戏就行。”
这话放在以前向希还真的会听，并且惊叹于导演的泰山崩于前不变。但是才经历过别人家糟糕试镜的此刻，她只是弱弱地应：“好的。”并且内心完全不信。
说得这么轻松真的好吗？
看到她的满脸愁容，姜允在满意地弯起嘴角，看起来老二也对安导演的不靠谱感同身受了呢！
透过后视镜，向希的无精打采与姜允在的苦中作乐（幸灾乐祸）都被安北望收入眼底。他张了张嘴，想了想，还是把话憋了回去。
算了，计划不能乱。
他也知道刚才的话听起来完全没有信服力，但他毕竟还有杀手锏没有拿出来，估计向希和姜允在都认为他连找一个新演员的预算都没有吧！
被提起太多次票房惨案他都差点忘了，这次他是真的该有信心，毕竟那家帝国企业的太子爷承诺了不少投资呢，请好新演员、搭建新场地都绰绰有余。这个好消息是准备找个正经场合对大家宣布的，比如读剧本的时候……
没心思多聊，向希百无聊赖盯着手机看，看着用着Lucky头像的言泽的对话框。对话总是停留在「好」「我知道了」「嗯」这样简洁的结尾，言泽似乎从来不管她有什么愿望，都会写入自动程序帮她实现。
可就在她翻看聊天记录的同时，备注那栏变成了“正在输入中……”
向希睁大眼睛，立刻从颓废地侧倒在椅子里的姿势起来，挺直了背脊。
言泽果然发来信息：「今天，过得好吗？」
回到本部公司，要处理的事情一大堆，别说去探班向希了，连抽空给她打个电话的时间都没有。好不容易轻松下来，抬头看时间，已经快到晚上8点。
不知道她开工第一天怎么样，只好先发信息试探一下。
杨思维就算了，自从脱离“言氏籍贯”专注担任向希的经纪人之后，也不再给他发路透了。
可是，他忙碌的时候，向希竟然也没有联系他的自觉吗？无奈。
只有6个字，向希却看了好几遍。
她抿住唇，可是笑意依然从眼睛里跑出来。
姜允在狐疑地看向她：不对，我仿佛嗅到了恋爱的酸臭味！
向希端坐着，把手机屏幕倾斜到自己的方向，躲开这道八卦的目光。不知为何，只是知道对面的人是言泽，她的坏心情就骤然消失了许多。
像是冬日的雾气拥抱窗户，心脏好像被什么保护了起来，轻柔又安心。
她“违心主义”地回：「完全完全很好的，就是剧组出了一点小事」
在一起久了，她也不自觉沾染上他“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习惯，只说是小事。
直觉告诉言泽，她应该是遇到了什么困难。
他回复：「嗯？」
向希报喜不报忧：「不是什么重要……」
她打字到一半，言泽的新信息又进来：「但凡有需要我的地方，记得告诉我。」
向希恍然。对哦，自己在说什么呢？就算对全世界都需要客套，对这个人是不需要的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