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显然是平日里肆意惯了,根本不懂得什么叫做隔墙有耳。
和太子聊了这么久,傅棠对太子的脾性也摸到了一些。
他估摸着太子正是少年心性,又正杵在中二叛逆期,不会喜欢别人怕他或对他太恭敬。
但这样的少年,也不会喜欢别人一本正经地劝诫他。
因而,傅棠心思一转,就半开玩笑地说:“殿下您可饶了臣吧,臣家里上有四、五十父母,下还有俩纨绔弟弟,全指着臣这份差事吃饭呢。”
太子大概是没见过这么直白地在他面前卖惨的,不由一怔,不相信地问:“你爹不是侯爵吗?没有俸禄?”
傅棠做贼似地左右看了看,又把身子往太子那边凑了凑。
原本太子是很坦然的,但被他这么一弄,无端端就跟着紧张了起来,同时又有一股莫名的兴奋,也学着他把身子凑了过去。
“你想说啥?是不是……有什么大秘密要告诉孤?”
一开始的时候,他是正常音量,但在傅棠把食指竖在唇边,朝他“嘘”了两声之后,他就紧张又兴奋地把声音压低了。
然后他就发现,这声音一压低,好像更有做坏事的氛围了。
虽然,他们什么坏事都没干。
“没有秘密。”
傅棠也压低了声音,小小声说,“臣只是想问问殿下,就那一年两千两的俸禄,殿下觉得,够干啥的呀?”
太子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那据说一匹就价值千金的素锦,又摸了摸腰间扇袋里挂着的万金难求的前朝古扇,迟疑地说:“好像……是干不了啥。”
“所以说,臣家里就指望臣争气一点,在殿下这里刷刷好感,好多得些赏赐呢。”
“刷刷好感?”
太子听见一个新鲜词汇,在嘴里念叨了一遍,也大约明白了是什么意思,更是对他另眼相看,“你说话真有意思。”
“呵呵,殿下谬赞了。”傅棠低头悄悄抹了一把汗。
——看来往后说话还是要注意呀,这一不留神,后世说惯了的词语就又蹦出来了。
太子摇了摇手,说:“你也别谦虚了,孤这么多伴读,就属你最有意思。不过……”
他顿了顿,神色怪异地看着傅棠,“你们读书人不都讲究含蓄吗?想要什么非不直说,人家给了还要假意推辞……”
说到这里,太子撇了撇嘴,毫不掩饰的鄙夷,“真是初一十五都让他们做光了。你这样直白讨赏,可算不上君子所为。”
这话让傅棠怎么接?
他只能忽略了前面那一大段,全当自己只听到了最后一句。
“君子坦荡荡嘛。臣如今所求,就是一家人能吃饱穿暖。这天下的老百姓都是这样想的,有这样的诉求,臣并不觉得丢人。”
“哦~”
太子一脸的恍然之色,食指点着他说,“这就是太傅说的,仓禀实而知礼仪,足衣食而知荣辱吧?”
他以前认识的人里,无论在别人面前究竟如何,至少在他面前,总是拼命展现自己好的一面。
纵然,这些人心里都不大看得上他这个太子,觉得他平白投了一个好胎,却不懂得珍惜为何物。
因而,他纵然学过这两句,却也没什么深刻的认知。
对他来说,那也就圣贤书上的两句话而已,和别的什么名言警句,没有任何区别。
但是今日,听了傅棠这么朴实的寥寥数语,太子觉得,他好像能够理解,老太傅讲解这两句时那种复杂又语重心长的态度了。
——勋贵人家,竟然还有吃不饱饭的,这也太惨了吧?
太子用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怜悯目光看着傅棠,觉得自己身为大庆太子,有义务对自己的子民好一点。
而傅棠,也是他的子民之一。
然后,他就看见傅棠一脸懵逼,“啊?殿下,这两句啥意思呀?”
——原谅他吧,白话文他还没理清楚呢,文言文更是要了他的老命了。
你以为他每次考试文化课都不及格的成绩都是作弊得来的吗?
不,人家是凭实力当的学渣!
一瞬间,太子看他的目光更加怜悯了,这怜悯中甚至夹杂了一丝怜爱。
——可怜的娃,肯定是家里穷的没钱请先生,连这么简单的学问都不知道。
于是,太子难得对做学问不再排斥了,好声好气地给傅棠讲解了这两句的释义还有延伸,并且包括其中蕴含的治国之道。
太子讲的认真,傅棠听的迷茫。
这对新结识的君臣却不知道,书房外守门的小太监腿吓得直哆嗦,偏碍于太子的命令,不敢弄出任何声响。
原来,天子用完了早膳之后,突然想起来今日是太子的新伴入宫的日子。
还是那句话,自己的儿子他自己了解。
为了怕太子阳奉阴违,刁难这个新伴读,天子决定借着用完早膳散步消食的空挡,到端本宫去看看。
也是巧了,走到端本宫的大门口,他就碰见了兢兢业业地前来给太子上课的老太傅胡侃。
说起来,太子詹士府的这一群班底,从太师到底下的侍读学士,对太子的课业最上心的,就是这位老太傅了。
以老太傅的高寿,本来早两年就该告老还乡了。
只是,天子苦苦挽留,老太傅为了国之储君,便只辞去了在礼部的官职,只留了一个太傅的虚职,每三日一次,风雨无阻地到东宫给太子讲学。
他自来淡泊名利,一心只想让太子学好了,将来做个于天下有益的明君。
奈何,太子年少叛逆,对他的忠言每每都听不进去。
说实话,这三年下来,胡太傅已经对太子有些失望了。
他之所以还没有坚决地辞去,不过是感念天子的知遇之恩罢了。
他再没想到,他这个出了名的顽劣的学生,会在今日,突然给了他一个惊喜。
从傅棠说自己只求一家温饱衣食的时候,天子与胡太傅就已经站在书房外了。
两人都是心性豁达之辈,经的事又多了,自然不会觉得傅棠没有志气,反而在心里赞他坦荡。
等后面太子为傅棠讲解那两句话的时候,胡太傅的眼睛亮了起来。
原因无他,只因太子口中讲述的,与他先前讲与太子听的,竟是分毫不差。
天子虽然不知道胡太傅是如何讲课的,但听着太子言之有物,也觉得惊喜不已。
君臣二人对视一眼,均看出了对方的意思。
——看来,太子平日里虽然表现得不学无术,其实该学的都已经学会了。
直到太子讲解完毕,天子才示意守门太监推开门,大笑着走了进去。
“好、好、好,看来,太傅将太子教得极好。”
胡太傅笑得胡子直颤,“总算不负陛下所托。”
傅棠被唬了一跳,“噌”地一下站了起来,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臣给陛下请安,学生见过太傅大人。”
“起来吧。”
天子打量了他一番,见他面色苍白,却容貌俊秀,不由先添了几分好感,“这就是小傅世子吧?”
“回陛下,小臣傅棠。”
“真是个好孩子。”天子道,“你只管好好跟着太子读书,太子若是不赏你,朕赏你。”
胡太傅笑眯眯地看了看脸色已经僵住的太子,也在一旁帮腔,“依老臣看,陛下是该赏他。”
太子:“…………”
——呵呵!
第19章 当学渣遇上教导主任
大约是太子从来没这么在太傅面前这么给他长脸过,天子心里嘚瑟的厉害,当即就顺着胡太傅的话头说:“对,该赏,该赏。”
然后,他还心情极好地询问傅棠,“小傅世子想要什么赏赐?尽管说。”
傅棠小心地觑了天子一眼,觉得这个天子好生随和,随和的……让他想顺干爬一下下。
在经过三秒钟的挣扎之后,傅棠选择了顺应自己的内心,拱手道:“既然陛下这样说了,那小臣斗胆,请陛下赐小臣一对簪子。”
簪子?
太子怪异地看了他一眼,提点道:“父皇最是爱民如子,你有什么难处,尽可道来。”
在他看来,簪子值几个?如果傅棠需要,他这里多的是,赐他十根也不心疼。
难得天子给了这个机会,当然得把这好钢用在刀刃上呀。
天子笑着看了太子一眼,很给儿子面子,“不错,你若是有什么难处,尽管说,朕都可以替你解决。”
同样一句话,太子说的是真心实意。
但从天子嘴里说出来,却有一半是在试探,试探傅棠心里到底有没有分寸。
如果他趁机狮子大开口,提了什么过分的要求,天子固然一言九鼎,心里对他的印象也会一落千丈。
这对傅棠来说,绝对是得不偿失。
傅棠虽然会来事,但对这些帝王心术却是一窍不通。
好在他也不贪心,摇了摇头,坚定地说:“小臣本来就没有立什么功劳,按理说也不该要陛下的赏赐。只是,家母持家勤俭,已经有数年没有为自己添一件像样的首饰了。小臣这才厚着脸皮,朝陛下讨赏。”
张夫人为了给他买鸡补身子而当掉的那根银簪子,就像一根刺一样,一直梗在他心里,让他每次想起,都忍不住眼眶发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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