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洁莉卡,换好了没有?”
再一次的,维尔玛的催促声响起。
易文君无声笑了笑,擦净镜面上的雾气,审视镜子里陌生又熟悉的自己。
“来了。”
易文君从换衣间内走出。
这一刻,换衣间外的两个人看到她后,不由得都呆了呆,目光中既是震惊,也是惊艳。
安东尼奥几乎立即就紧张起来,看似镇静实则不好意思地移开目光。
而维尔玛则上下打量易文君后,笑了一声:“你看起来几乎都不像安洁莉卡了。”
“是吗?”易文君浑不在意。
“是啊。”维尔玛顿了顿,“你不再像‘安洁莉卡’,你更像你自己。”
上台时间十分紧急。
维尔玛拉着易文君来到台下才等候了不到半分钟,就到了两人的上场时间。
易文君临到这时,也忍不住生出点儿心虚气短。
“真的没问题吗?”易文君说,“我连要跳什么都不知道。”
“又不是要你跳脱衣舞,看得过去就行了。”维尔玛满不在乎,“反正那群人也不是来看我们的,随便糊弄一下就好。”
听到这儿,易文君都忍不住要给这位姐竖大拇指了。
厉害了,这种“老娘就这样,你们爱谁谁”的人生态度,实在拉风。
不过拉风的前提是真的有实力,不然就会从拉风变成摆烂。
于是易文君难得谦虚:“至少要告诉我今天跳什么吧?”
“北国的民族小调,是即兴舞,放心了吧?”维尔玛随意摆手,“放心,不会坑你的。”
很快,两人的上台时间就到了。
维尔玛在上台前再次叮嘱了易文君一番:“舞曲第一段主旋律时,你记得多看我怎么跳;接着在第二段副歌时,你从侧面上场;到了第三段主旋律重复段,就是我们的双人舞了,怎么样?没问题吧?”
易文君有瞬间紧张,但又很快放松。
“没问题!”易文君一口应下。
反正有问题了就读档。
不带怕的。
舞台上,灯光暗下。
维尔玛离开了易文君的身边。
而当灯光再亮时,她已经站在了台上,背对观众,提起了自己裙子的一角。
从易文君的角度望去,可以清晰看到维尔玛有着褐色的卷发、深邃的眼瞳。因维尔玛的肤色并不像寻常白种人那样白皙,也不像安东尼奥他们那样黝黑,而像是混血儿般健康活力,所以她选择的舞裙虽然与易文君同款,但却是青色内衬。
她不像任人采撷的花朵,她是遮风挡雨的高木。
咚——
高跟鞋骤然在舞台上一踏。
就像是打开了某个开关,音乐声响起。
当那如手风琴般带着特殊韵味的音律在舞台上回荡时,维尔玛也提着裙子轻旋到了正面。
“我漫步云端,我看到世界在我脚下,这是真的吗……”
冷感又磁性的声音在节奏的音律中歌唱。
当抽离了歌剧的美声技巧后,它便如同星光在冰原中的神秘回响。
鼓声进入。
充满生机又充满冷漠的青色与黑色在舞台再次回旋,带着异域风情的语言低吟。
灯光下,维尔玛目光深邃冷漠,脸颊的手指却如花朵轻绽。
“我已经醒来,却又好像再次做梦了,这是真的吗……”
鼓点越来越快。
维尔玛唇边扬起笑,却又更像是讥诮,提着裙子在精致而质感的音乐中飞旋,脚下的高跟鞋踩着鼓点的每一个重音。
很快,狂野的男声响起,副歌如同远古旷野上的祈祷。
维尔玛回头给了易文君一个眼神。
几乎有些看呆了的易文君这才回神,明白到了自己入场的时间了。
易文君忍不住露出笑来,虽然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
但当歌曲暂歇,灯光稍暗时,易文君站在了维尔玛的身旁,一手轻提裙摆,背对观众,摆出了与维尔玛一般的姿势。
这一刻,奇妙的感觉涌来,就如同久旱的枯木重逢甘霖,如同失去双腿的人重新站立。
没有得到过幸福的人不会知道自己的不幸,没有经历过不凡人生的人不会知道日常的枯燥,没有站在过舞台上的人不会明白泯然众人的失落。
易文君曾经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如何去跳舞,也忘记了曾为了跳好一支舞而付出过怎样的努力,更忘记了热爱与激情曾在她鼓动的心脏里留下过怎样的痕迹。
但直到这一刻她才发现,原来她没有忘记。
咚——
高跟鞋踏在木质的舞台上,易文君与维尔玛一同转过身来,脸上灿烂的笑容就像是在发光。
“我漫步云端,我看到世界在我脚下,这是真的吗……”
歌声响起。
易文君提着裙子,踩在鼓点上轻旋。
黑色与红色的裙摆在她脚下飞扬,如同鲜艳的玫瑰一次次绽放。
“我已经醒来,却又好像再次做梦了,这是真的吗……”
易文君伸出手,脸上的笑容如舞裙一般张扬。
她开始轻声与维尔玛齐唱。
“当我伸手触摸天际时,星星会落在我的脚下……”
“当我将过去抛在脑后,世界会向我敞开怀抱……”
青色与红色与黑色在舞台上旋转。
那原本冷漠又遥远的冰原之音,在加入安洁莉卡的华美嗓音后,化作了浮华尘世的蛊惑,以致于舞台上的每一道音律、每一个鼓点,都带着令人沉迷的魔力。
乐音之中,易文君竟好像又一次听到了星空下的蛊惑之音。
[呼唤我的名字……]
[呼唤我——]
易文君置若罔闻,笑着在舞台上飞旋,如同世界也在她眼中飞旋。
“我漫步云端,我走在世界的前端;我看到星星落下,我看到世界在我脚下变迁……”
“这一切都是真的吗……”
像是梦境又像是现实。
像是迷幻又像是蛊惑。
当易文君笑起来时,舞台下的人也笑了起来。
当易文君跳起来时,舞台下的人也不由得跳了起来。
“我是清醒的吗?还是在遥远的梦里?”
“我是什么时候醒来的,又是什么时候入梦?”
易文君不知不觉来到了舞台的中央,成为了舞台上唯一的主角,但没有人在意这一点。
她从舞台上跳下,离开了灯光,站在狂欢的人群中笑着飞旋,但没有人在意这一点。
大家都唱了起来,为她鼓掌,为她痴狂。
[呼唤我……]
[奉我为主……]
[我的名字是——]
“狂欢吧,狂欢吧……”
她唱了起来。
“我就是梦的主人,在我的梦里狂欢吧……”
狂欢吧。
“狂欢吧!”
在她的梦中狂欢吧!
咚——
最后一声。
鼓点与高跟鞋一同落下。
易文君终于停步。
鲜艳的红色裙摆就此垂落,蒙上黑色的轻纱。
乐音暂歇,声音抽离。
一切如同梦境。
但下一刻,所有人都站起来,为她鼓掌,为她喝彩。
“Bravo!Bravo!”
“再来一次!”
“再跳一个!”
易文君平缓了气息,因舞蹈而潮红的面颊上露出真心的笑。
她清楚明白,这一次的掌声与过往游戏中的任何一次都不一样,因为过去舞台上的掌声,是给由系统托管的安洁莉卡的。
但这一次的掌声却是给她的。
这是独属于易文君的掌声。
沉寂已久的热情在热烈的掌声中苏醒,伴随着心脏的跳动,与血液一块在体内汹涌流淌。
但易文君却按捺住了再次舞蹈的冲动,与维尔玛一同谢幕,退下舞台。
她换回了自己的衣服,悄悄回到观众席,坐在安东尼奥身边。
这一刻,易文君发现安东尼奥看她的目光更为明亮了,脸上也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你跳舞的样子很好看。”安东尼奥真心称赞。
于是易文君便也不客气地收下了:“谢谢。”
“为什么不继续跳呢?”安东尼奥问,“大家的兴致都很高,如果你想继续跳的话,俱乐部的负责人应该不会拒绝。”
“大家到底是来看脱衣舞男的,我还是不要喧宾夺主了。”
易文君难得谦虚了一下,而对面的安东尼奥也终于想起自己在哪儿,脸色不由得僵了僵。
易文君就当作没看到,继续道:“其实主要是因为我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
“什么问题?”
易文君顿了顿。
有那么一瞬间,易文君几乎脱口而出,问安东尼奥对当年莫妮卡的事到底知道多少,以及安东尼奥作为使徒的能力究竟是什么,为什么能够在上一周目发觉她的攻击。
但最后,易文君决定将目光聚焦于最紧要的事件上——
“听维尔玛说,你是近卫团的成员?那对于国王的事,你知道多少?”
安东尼奥惊讶看了易文君一眼:“你怎么会想要问这个?”
易文君说:“因为有一些问题。”
安东尼奥稍稍沉吟,坦诚道:“你想要知道什么?不过提前跟你说一声抱歉,我知道的事也不多,能告诉你的就更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