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尔玛声音本就生来显得傲慢冷淡,再加上此刻她那投向崔西夫人带刺的目光,越发显得她咄咄逼人。
易文君心中转过数个念头,不发一言,静观其变。
而果然,不用她开口,剧情就顺利进行了下去。
“维尔玛?!你就是这么跟我说话的吗?!”
只见在维尔玛的质问下,崔西夫人勃然大怒,瞪着维尔玛的目光像是要冒出火来,试图用过去的余威镇住这个胆敢以下犯上的小丫头。
但维尔玛一眼就看穿了她的虚张声势和色厉内荏,一语道破真相:
“难怪,难怪!原来是这样——我就说当年你那破烂舞厅明明都倒闭了,你却还能拿得出钱来大力培养我们,也未免也太不可思议了!而要说这是因为你有积蓄的缘故,你又为什么要送莫妮卡去上音乐课?莫妮卡在音乐上可没什么太大天赋吧?以你崔西夫人这样唯利是图的性格,怎么可能做这种不留名的好事?现在想想,那份钱果然不是你的吧!”
易文君:啊?
易文君看向崔西夫人。
崔西夫人脸色涨红,像是要反驳维尔玛,但不知为什么又迟迟说不出口。
一旁,安东尼奥终于摘下了帽子,声音低沉:“别说了,莉莉。”
莉莉?这是在叫谁?
不应该是“维尔玛”吗?
易文君先是一愣,但又很快反应过来:莉莉,这正是维尔玛最初在贫民窟时的名字!
再联想到上周目安东尼奥死前叫的那一声“安”,易文君心里咯噔一下,开始感到了不妙。
只听安东尼奥继续道:“不向你们透露这些钱的来历,其实也是我的意思……当年我在做一些非常危险的事,不知道我的存在和这些钱的来历,反而更能保护你们。”
维尔玛毫不客气:“保护?你的意思可能是保护,可你要说这个女人在保护我们?你知不知道梅就是被她保护死的?!”
梅,这是莫妮卡最初的名字。
安东尼奥垂下目光,脸色如常,声音有些黯然:“梅的事,我也知道。感冒这种事,如果没有教会的帮助,撑不过去也没有办法……莉莉,崔西夫人当年也已经尽力了,你不必太苛责她,还是不要对她太刻薄了。”
“哈哈,刻薄?我刻薄?!”维尔玛直接向安东尼奥翻了个白眼,“你知道这女人拿我们两个赚了多少钱吗?那是她开舞厅时一辈子都赚不到的数!她倒是精明,拿你的钱培养我们两个,然后又用我们赚到的钱塞满她自己的腰包,就连我当年离开时,都要赔给她一大笔钱,并且这些钱里压根没你的事——哈!世上还有比她崔西夫人更精明的人了吗?”
安东尼奥有些词穷,表情看似严肃,实则有些慌张了:“这个,这个……再怎么说,她也将你们抚养长大……”
“放你的屁!”维尔玛的喝骂声堪称震撼人心,“我跟她早已经钱款两清,而她欠安洁莉卡的更是一辈子都还不上!什么狗屎的抚养长大的恩情?我告诉你,嘴是用来说话的,不是用来放屁的!不会说话就不要说!如果我们真的欠了什么人,那也只是欠了你的,跟这个女人一点关系都没有!”
说着,维尔玛转向了易文君:“安洁莉卡,你来说!崔西那个女人是不是对你对我们一点都不好?!”
易文君:“……”
易文君无话可说。
反倒是崔西夫人直接从椅子上蹦起,一边大声嚷嚷一边像个炮弹般冲向维尔玛。
“胡说八道!胡说八道!!”崔西夫人的尖叫声隔壁街恐怕都能听到,“你们当年就是我买下的!你们这些年来吃的喝的穿的用的,一切的一切,就连名字都是我给你们的!没有我,你们早不知道烂在哪片泥地里了,哪里还有这种荣耀和生活?结果我的好心都喂了狗是吧?你要我的命?那我就跟你拼了!!”
崔西夫人视安洁莉卡为命根子,哪里能忍受维尔玛这样的呵斥和煽动,冲上去就要跟维尔玛上演扯头发的传统绝活。
目瞪口呆的安东尼奥连忙回神来,上前想要将情绪激动的两人分开。但此刻他面对的两位女士,都穿着礼服,那白肩膀实在是让他左支右绌,无从下手,最后只能用求救的目光看向易文君。
易文君:“……”
易文君木然站在原地,已经不知道自己这会儿该干什么了。
她只知道自己头皮开始发麻——
老天爷额,这件事怎么还会有这样的内情?
安东尼奥怎么会是这么个人设?
这个看起来像是冷峻无情的铁血硬汉,结果是个心肠柔软的圣父?
而且,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按照安东尼奥的这么个设定和过往,岂不代表着安东尼奥不但是安洁莉卡最初在贫民窟时的小伙伴,更是安洁莉卡成长时期的恩人?
怎会如此?!
这一刻,易文君脑中不断闪现一周目时安东尼奥看向她时屡次的欲言又止,以及最后悲伤遥远的目光。
属于安洁莉卡的记忆再度闪回——
……
在年幼的贫民窟时期,莫妮卡,或者说梅,她最喜欢的小伙伴就是当初名为“安”的安洁莉卡,因为她有两个哥哥,二哥叫扎克雷,大哥则叫安。
对,安是个烂大街的名字,光是一个小小的贫民窟、一条小小的街道上,竟就有一男一女两个“安”。
当时还叫做梅的莫妮卡对此有着莫名的开心,但对男孩子的安来说,他却并不很高兴,因为有很长一段时间里,贫民窟的小伙伴们都在拿他们两个“安”开玩笑。
名为安的女孩子似乎天生就一副好脾气,不管别人怎么开玩笑,她都只是笑笑;可名为安的男孩却脾气暴躁,一听到有人拿这个名字开这个玩笑就要捏拳头揍人。
每到这个时候,女孩子安都会上前劝阻,有一次甚至还打圆场地表示,要不自己改掉“安”这个名字好了,这样一来,“安”就是独一无二的“安”了。
那时,女孩子安指着远处售卖特色甜点“莱斯利”的店铺,又是开心又是向往道:“到时候,我就叫‘莱斯利’吧!这个名字一听就好甜好香呢,你说好吗,安?”
刚刚还为一个名字争执不休的男孩,这会儿却涨红了脸,不自在地撇开头,郁闷嘟哝:“我不是这个意思……”
“嗯?什么?”
他的脸色更红了,好一会儿后才终于憋出了一句话:“但是,但是莱斯利虽然很甜,可它不像女孩子的名字……”
“哦,对呢,的确不太像……那,那就把这个当作我的姓氏,怎么样?安·莱斯利小姐,这个是不是听起来很厉害?”
这一刻,男孩望着笑容毫无阴霾的女孩,几乎看呆了眼。
而当女孩终于察觉到他的沉默,奇怪看来时,他却又飞快转开头。
“哦……这样啊……”男孩干巴巴说着,带着孩子气的羞涩逞强和言不由衷,“还行吧……那以后……就叫你莱斯利小姐吧。”
他轻轻念着这个名字,就像是含着一颗青涩甜蜜、患得患失的忐忑之心:“莱斯利小姐?”
“嗯?怎么了?”
没怎么,只是想叫叫你。
以这个独一无二的名字。
……
易文君回神,苦恼叹口气,终于意识到自己上一周目时对安东尼奥的熟悉感从何而来——
是因为记忆碎片中的扎克雷!
这家伙的身形,其实跟他的兄弟扎克雷非常相似,当离远了时,易文君几乎分不出谁是安东尼奥谁是扎克雷。
不过,当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易文君也终于意识到,如果按照这条路线走下去的话,安洁莉卡是绝不会伤害更不可能杀害安东尼奥的。
所以,上一周目之所以会出现坏结局,就是因为她杀了安东尼奥吗?
因为关键人物死亡,所以副本自动迎来全灭结局?
……不,不对,应该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
但这个“原因”和线索,现在的她又该从何找起呢?
就在易文君苦苦思考的时间里,整个咖啡馆的人都慌张着帮这两位情绪激动的女士拉架,艰难把指着鼻子相互问候对方祖宗的崔西夫人和维尔玛两人拉开了。
只不过维尔玛到底是学唱歌的,这会儿虽然被人用力按住,但她骂娘的声音依然中气十足,就如同她唱歌时那样,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崔西夫人嗓门虽大,但怎么可能骂得过唱美声的,这会儿便只能狼狈丢下一句“迟早要你好看”,就紧抓着易文君的手,生拉硬拽地把自己的摇钱树拉走了。
易文君刚好想要找个安静的地方思考一下,便没拒绝,顺从地跟崔西夫人回到住所。
可谁想崔西夫人将易文君带回住所后,先声泪俱下地跟她卖惨了一个小时,紧接着擤了把鼻涕,以让易文君好好休息准备进王宫献唱的理由,把易文君反锁在了卧室。
易文君:“……”
很好,这很崔西夫人。
易文君并不着急,脱下舞台礼裙,换上起居服,卸下妆容,坐在梳妆台前一边梳理长发,一边思考这一整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