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擂台战上,大家见过她战同门强敌,她出了太多惊才绝艳的剑,但在杀这些平平无奇的妖时,她却总在用似是最基础的剑法。
譬如清风流云剑,譬如太清望月起手式,一念玄符剑第一式。
有时,她还会稍停一下,再出手渡业丹剑第一剑,试着接一下四圣剑中某个剑式,再出好似更加难以惩戒的下一剑。
初时,还有人觉得她是在对待普通妖兽时,报了些随便打打的心态。
但很快,就有人体悟到了什么。
“二师姐……是在试剑招吗?”有人喃喃道,手中已经悄然比划了起来:“流云竟然可以这样出吗?我怎么从未想过?”
“渡业丹剑我也学了第一式,怎么好似二师姐出的这一剑,却格外不一样?清风后面可以接这一式?”
这人说着,心痒难耐,直接抽剑而试,甚至做好了灵气倒涌的准备。
然而颇为怪异的两剑承接下来,竟然灵气喷涌,若非旁边的教习结界开得快,险些将这走廊也斩出些痕迹来。
显然比他平时用剑时,竟然威力更大。
越来越多的人看出了此间不同,一时之间,教习手忙脚乱,想要打断,却见不断有人入定,又有人剑气奔腾,显然有所精益。
四峰弟子自不必说,紫渊峰这里的弟子,既然是选出来参赛的,修为比学宫的弟子们高出一些,也更早看出许多细节。
有峰主长老在一侧,他们初时还颇为放不开,但再多看一会儿,自然便也体会其中妙义,有人观程洛岑的剑而入定,也有人更喜云卓大开大合之势,恍然有所悟。
如此种种,秘境中人并不知晓。
但他们不知晓,总有人看到,天也会看到。
助人悟道,乃是功德,既然是功德被看到,便有细细密密的功德金光悄然入昆吾,再入秘境,最后林林总总,悄然落在昆吾众人身上。
虞兮枝俯身捡起最后一块灵宝,扔进黑锅之中。
一路下来,回头细数,竟然已经连续换了六个连续秘境。
黑锅之中,炼妖丹悄然发着妖异的光芒,另外六个灵宝也各居于一隅,灵宝上自有封印,将灵宝锁成拳头大小,只待出了秘境,解了封印,才会显露出原貌。
大家体内灵气消耗半空,颇为疲惫,却依然战意蓬勃,只待虞兮枝捧起锅,再换秘境。
虞兮枝轻轻吐出一口气,再拿起黑锅。
熟悉的天旋地转淹没千崖峰众人。
再抬眼,满身杀意、面前有清晰场景出现的第一瞬间就已经意欲举剑再战的几人,发现自己已面前竟然是紫渊峰广场。
观战众人满心感慨,见到几人杀妖,只觉得与有荣焉,此刻见他们回来,便有些好似那日迎虞寺等人从空啼沙漠归来之时的感觉。
五峰对战胜负已分,本以为便要颓然离去,没想到转眼竟然还能得一份了悟,众人自然已经将胜负扔到了脑后。
江重黎本想要问一句,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此刻,好似也已经没有了再追问开口的必要。
虞寺上前两步,正要说点什么。
却见易醉杀红了眼,扫视一圈面前同门,挑了挑眉:“嚯,哪来的胆大妖物,竟然敢化作我昆吾同门样子?!吃我易醉一剑!”
第99章 我不收徒。
易醉话才出口, 就感觉到了不对。
此处灵气横流,不远处还有各位掌门师尊峰主坐镇,那秘境本就是宗门设置的, 就算一时兴起想要做心魔境来考验弟子的同门之谊,却总不可能要考验弟子是否会弑师吧?
更何况, 他神识所至,便被更高的神识所压, 沉沉甸甸一大片,轻柔却不失威严地将他冒失的神识劝退。
……是真人没错了!
再想到自己刚才说的话,易醉眉毛微抽。
但他除了在虞兮枝面前时, 又有何时在这种事情上败下阵来过, 于是装模作样仔细打量了虞寺一番,再从善如流收了剑:“寻常妖物果然模拟不了我大师兄,看来是本人无疑了!”
好好的气氛已经被易醉刚才一声暴喝破坏殆尽, 虞寺忍不住抬手揉了揉眉心,才要说什么, 又听易醉突然“咦?”了一声。
他抬头看到了宝镜画面,赫然停留在他们最后出秘境时的一幕, 微愣片刻:“不是吧?我们总共过了六七个秘境, 虽然没有大风大浪, 却也用时挺长,怎么也得三四天时光。你们……就在这里看我们杀鸡妖牛妖?”
看了也就看了,大家不仅看了,还获益良多。
这宝镜设置于此,又分画面在学宫之中, 本就是让所有人都观摩的。
往届五峰对战时,也有观赛再写观后感的环节, 各峰更要各自开反思大会,查漏补缺,再以分享的感想互惠互利,以共同进步成长。
本就是类似于传统的项目,所以大家看的时候,自然从未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但这样专门被易醉指出来以后,事情仿佛就变了味。
什么叫“专门在这里看杀鸡妖牛妖”?
这话听起来,就像他们是一群趴在墙头,看邻居家阿婶杀鸡杀牛一样!
虞寺意欲出口的话语再次被易醉噎了回去。
连续两次这样,纵使虞寺再好的脾气,也难以对易醉摆出什么好脸色了。
虞寺与易醉关系本就亲厚,乃是真正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师兄弟。
既然气得牙痒痒,虞寺深吸一口气,也还是咽不下胸口闷气,干脆抬手给了易醉头上一个暴栗。
易醉捂着头,大叫一声:“大师兄你打的我好疼!”
虞寺一听,更生气了。
修仙者在洗髓之后,全身都有所强化,他根本没怎么用力,就是普普通通弹了一下,估计刚刚也就是能够感受到被敲了一下的疼痛程度罢了。
结果这小子就在这里大呼小叫?!
他有心再来一下,却看到了易醉双手抱头,再从缝隙里悄悄瞧他的样子,不由得有些许恍惚。
过去的无数年里,他与易醉同山练剑,虽然年岁相差不多,但到底他是师兄,易醉是师弟,自然由他管教多一些。
易醉从小便顽劣,还爱捉弄虞兮枝,他常常被气得不轻,便伸手这样去给他头上一个暴栗。那个时候,易醉不也是这样大呼小叫喊疼,再偷偷看他吗?
虞兮枝和易醉去了千崖峰后,要说虞寺心里一点感觉都没有,还是不可能的。
他觉得太清峰倏然变得空空荡荡了起来,虽然他是大师兄,平时琐事缠身不说,他对自己要求也甚严,时间向来都安排得极其满当,当时虞兮枝想要与他再学一次清风流云剑,都是连着蹲了他三四天才捞到一次空。
其实只要不去想,他本应无暇顾及这些事情。
可到底不一样。
暮永峰的那间小屋不再有袅袅炊烟,太清峰的正殿,也不会再有少年懒洋洋喊他一声“大师兄”。
他不会干涉师弟师妹们的选择,也不会将自己心中的这一点空荡说出口。
可现在,他却觉得,那些空荡,好似都被易醉这一声大呼小叫填平了。
他这许多想法,其实也不过瞬息时间,下一刻,虞兮枝已经抱着一黑锅的灵宝高高兴兴冲他晃了晃:“阿兄看到这一锅东西了吗?”
虞寺还在回忆之中,有些怔忡,见到虞兮枝这样问,下意识仿佛看到了小时候虞兮枝有了好东西都会先来分给他的样子:“看到了。”
下一刻,虞兮枝嘿嘿一笑:“没有一个是你的!”
言罢,虞兮枝已经高高兴兴捧着锅,越过了他,
虞寺:“……”?
刚才的感动是假的,都是假的!
少女捧着锅跑的样子其实有点傻乎乎,尤其那锅黑且大,但她脸上的笑容实在灿烂,便让这样的奔跑显得格外灿烂了起来。
而她这样向着谢君知的方向冲去以后,千崖峰其余几个人也反应过来了什么,甚至连向来懒散的橘二都小跑了两步。
谢君知坐在原地,看着向自己蜂拥而来的几人,他素来神色温和,唇角更是会带着一抹微微上挑的弧度,然而这温和却有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便是寒暄聊天时,他虽然也是认真礼应别人,似是知无不答,但总好似觉得聊天是在浪费时间,却也懒得拒绝一般。
但此刻,那弧度显然多了几分真实,那温和中的疏离也悄然散去了些许。
炼妖丹何等珍贵,却在黑锅里与其他被封印的灵宝球碰撞摩挲,发出仿若风铃一般叮叮当当的声音。
少女终于站在他面前,与他四目相对。
斩了这么多个秘境的妖时,她没有多么气喘吁吁风尘仆仆,但此时此刻,她的眼神格外亮,一路跑来,这样看着谢君知的时候,却有点胸膛起伏,仿佛在平息喘气。
她有好多话想说,方才也是想要先给谢君知看看这一锅东西,可真的到了他面前,她才突然觉得自己捧着锅跑的样子太傻,想要说的话好像更傻。
她想说千崖峰有正殿了,想说自己这次也遵守了与他的承诺,她拿到了选剑大会的第一,也和千崖峰小队一起拿到了五峰对战的第一,她想说,她在秘境里拿到了许多许多妖丹,快要把中品芥子袋装满了,便是橘二胃口再好,也不怕吃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