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承礼连忙阻止他,“不是这边,是去你房里。”
小柱眨巴眨巴眼睛,眼泪落下来。
“你多大了?十四岁了。哪有这么大的孩子还跟娘睡的。”顾承礼拉住他的胳膊,“也不怕同学知道笑话你。”
理智回归,小柱意识到他都干了什么,脸一下子红了。
沈如意跟出去,小柱忙说:“不用,不用,娘。”
“娘不去。”沈如意拐去外面拿湿毛巾,让顾小柱擦擦他那满脸的泪水。
冰凉的触感让顾小柱整个人清醒过来,越发不好意思:“爹,你你回去吧。”
“回哪儿去?睡觉。”顾承礼刚刚起身的时候瞄了一眼闹钟,十二点,不多不少。他再来一次顾承礼明天就废了。
他明天不上课,顾承礼还得上班呢。
沈如意拿回毛巾,“睡吧。我把灯关上。”
哭了一场,顾小柱有点睡不着,戳他爹的胳膊,“爹,你说大哥二哥会不会也想我?”
顾承礼想揍他,这熊孩子还想跟他彻夜长谈不成,“睡不睡?不睡我去找你娘。”
小柱下意识抓住他爹的胳膊。
“睡觉!”顾承礼开口。
顾小柱连忙松手。
一家人的作息正常,每天都是九点左右睡觉,六点左右起床,所以室内安静下来半小时,顾小柱就睡着了。
翌日清晨,孩子的眼睛睁不开了。
沈如意忍着笑用毛巾给他敷眼,“以后还敢不敢半夜里不睡觉嗷嗷哭?”
“我也不想的。”害羞的顾小柱小声嘀咕,随之又忍不住问:“娘,大哥二哥会不会也想我想的哭了?我要不要给他们写封信,告诉他们不要想我啊。”
顾承礼洗好杂粮,拉开炉子煮上粥,到堂屋正好听到这句,“你想多了。”
“他们也是一个人睡啊。”顾小柱擦擦眼角,睁大眼睛说。
顾承礼:“谁跟你说他们一个人睡?你当他们的室友不存在。”
“室友又不跟他们一张床。”小柱当然有想到室友。
沈如意:“你哥那么多室友,总有打呼噜的,只要有一个人打呼,就能吵得他睡不着,哪还有心情想你。又不像咱家这边,晚上一熄灯,安静的吓人。”
“室友不打呼,隔壁打呼你哥也能听见。”顾承礼:“房间小,两边还都有人。”
小柱好失望:“他们都不想我。”
“想你想哭了,还不够室友笑话的。”沈如意问:“希望你哥被人耻笑?回头你哥来信,我就告诉他们。”
顾小柱连忙说:“千万别,我啥也没说,我去上厕所。”不待他娘开口就往外跑。
沈如意等他跑出大门才问:“今晚怎么睡?”
顾承礼想想,“周六晚上再让他自己睡。闹得你我睡不着也没事,反正第二天不上班。”
周六是九月一号,白天跟同学闹一天,晚上回来包书皮,小柱很忙的,晚上睡觉难得没有惊醒,让他爹娘一觉到天亮。
顾承礼依然不放心,总觉得周一晚上,顾小柱还得给他来一出“半夜奇袭”,于是晚饭后,顾承礼就把他赶出去玩儿。
八点半顾承礼把他找回来,让他洗澡,然后又让他看新课本,看得顾小柱拿着书睡着,顾承礼放心了。
沈如意只想笑:“为了你儿子,你是煞费苦心啊。”
“小儿难养,我能怎么办呢。”顾承礼叹了一口气,关灯之际来了句,“明天继续。”
顾承礼做的不刻意,聪明的顾小柱没发现,九月底收到他大哥二哥的来信,小柱才意识到两个哥哥走一个月了。
看到信,小柱又有点想他哥。
顾承礼不等他表现出来,就说:“给你哥回信,顺便问问他们什么时候放假。”
“放假”二字牵动了顾小柱的神经,顿时顾不上想他哥。
信写好,顾小柱就马不停蹄地去送信。然而,信送出去又找到他爹,“爹,大哥二哥啥时候能收到?”
“不知道。但我知道你再腻歪我可就忍不住了。”顾承礼扬起巴掌。
小柱哼一声,去找他娘。
沈如意不待他开口:“有没有让你哥给你带些好吃的?”
“啥好吃的?”小柱没懂。
沈如意:“首都的小吃。咱们从首都回来的路上,你不还念叨,亏了,亏了,没吃到传说中的烤鸭吗。”
“还能带烤鸭?”小柱惊了。
沈如意想想:“带是可以带,不过味道没法跟刚出锅的比。”
“那也是烤鸭。”顾小柱说着就往屋里跑。
顾承礼奇怪,“他又干嘛去?”
“再写一封信,烤鸭、驴打滚、什么豌豆黄,见样来一份。”
顾承礼担心:“你给他俩的钱够吗?”
“他俩又不惯小柱,不够自然不给他买。”沈如意可不信俩儿子会节衣缩食的省钱,给顾小柱买好吃的。指不定还嫌他事多。
小牛和小猫就嫌他事多。
窝在家属院,无人作对比,小牛和小猫只知道他们家生活水平高。出了家属院,跟天南海北的同学聚到一起,哥俩才知道他们家的生活水平属于金字塔顶上的那一小撮。
同学之中也有不少父母是双职工的,家里不差钱的,可像他们家每天都有一荤菜的几乎没有。以至于哥俩看到小柱还惦记首都小吃,都想飞回来揍他——不知足。
随着冬天的脚步来临,寒假越来越近,沈如意给他们的钱还没用一半,最后一个周末,哥俩还是约到一起,给顾小柱买些好吃的。毕竟他也不知道他们家的生活属于贼好的那一类。
寒冬腊月,军区家属院银装素裹,哥俩随着北风,背着行李回到家。
顾小柱听到敲门声,扔下书本,裹上被子蒙上头,只要听不见,就可以装作家里没人。
冬天冷,小柱很喜欢窝在床上写作业,小牛和小猫在家时,要是有人来找他们,都是他们去开门,顾小柱是能不动就不动。
腊月十二,周五上午,沈如意和顾承礼在单位,大门外面没锁,哥俩相视一眼就知道顾小柱又开始装了。
院墙很矮,小猫借助他哥的力量翻到院里,蒙上脸,抡着大刀进去:“钱拿出来,饶你一命!”
顾小柱掀开被子,吓了一跳,“你你你——”看到熟悉的眼睛,心中一动,“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小猫愣住。
顾小柱跳起来,居高临下指着他:“小样,还想吓唬我,以为离家几个月,我就不认识你了。”
“你怎么看出来的?”小猫放下刀又拿掉围巾问。
顾小柱:“眼睛啊。你的眼睛出卖了你。”猛然停下,“咋就你自己,大哥呢?”
“你还知道大哥?”小猫没好气的瞥他一眼,“怎么不懒死你算了。”
小柱趿拉着鞋跟出去:“你们又没说今天回来,我知道是谁啊。要是咱们那个奶奶,可就麻烦了。”
“她能进来?懒还找理由,我看你是又想念爹的皮带了。”小猫说着就去开门。
小牛一看小柱的鞋都没穿好,就知道他从被窝里出来的,“就你这么懒还要当航天员,就不怕进去半个月被退回来?”
“我就是因为知道以后忙,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才趁着还在家多歇歇。你们懂什么。”顾小柱嘴上这样说,手可一点都不停,不待他大哥进屋,就开始翻两人的包。
烤鸭没有,倒是有冰糖葫芦小麻花。聊胜于无,顾小柱左手拿着小麻花,右手攥着糖葫芦,嘴里叼着驴打滚,随两个哥哥去医院。
小牛眼角余光看到他的嘴吧唧个不停,忍不住说:“迎风吃东西,你也不怕闹肚子。”
“回去喝点热水就好啦。”小柱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又咔擦咬一口小麻花,“大哥——”
小牛:“停!吃完再说。”
小柱哼一声,大步朝前走。然而,走了一分钟,又忍不住回头看,怕两个哥哥没跟上来。
虽然明面上顾承礼让顾小柱替他和沈如意跟两个在外上学的儿子联系,其实到了部队,顾承礼也给俩儿子写过信。第一封信就是顾小柱半夜嗷嗷哭的第二天寄出去的。
小牛一看小柱一副怕他们丢了的模样,就知道他并不像嘴上说的那么嫌弃,再一想到他半夜里抹泪,小牛也不好再挤兑他。给小猫使个眼色,哥俩大步跟上去。
顾小柱放心了,又开始撒丫子跑。
小牛顿时后悔刚刚的善解人意。然而,再想绕也晚了,因为小柱已经开始嚷嚷:“娘,大哥二哥回来了。”
多年过去,沈如意已是主治医生,只有周六会在大厅看诊,而今天是周五,沈如意在院里,自然听不见小柱的声音。
顾小柱没放弃,跑进大厅继续嚎。
医院不大,沈如意这次听到了,出来就想揍他,“上班时间你干嘛?不能进来再说。”
“我怕您不在里面啊。”小柱嘿嘿笑。
沈如意不吃他这套,看了看手表,离下班还有半小时,递给他五块钱:“去买菜,娘等一下就回去。”
“我自己去?”小柱问。
沈如意:“能让你哥跟你一块也行。”
小牛和小猫刚到医院大厅,就被从院里跑出来的小柱退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