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敢动弹, 一是因为被困沼泽, 二是因为脖子上缠的东西……太紧了!并且还很锋利。
现在高瑨终于明白谢郬让他别乱动是什么意思,这么锋利的东西抵在衣领脖子上的危险程度, 一点都不比被困在沼泽里少,甚至更凶险。
毕竟他困在沼泽之中还有可能获救, 而如果被这锋利的九节鞭割破喉咙, 他就是当场死亡了。
这个疯子!她就不能找点藤蔓什么的来救人吗?
要死在她九节鞭下, 高瑨就太冤了!
利器缠颈, 高瑨竭力绷直了身体,用意念把自己想象成一个刀枪不入的小铜人。
而另一端, 谢郬脚踩树干借力,一手拉着缠住高瑨脖子的腰带,一手拉住绑在高瑨身上的麻绳, 双手并用将高瑨从沼泽中拖出。
把人拖上岸后,谢郬第一件事就是把缠在他脖子上的九节鞭给卸下, 饶是如此, 这人颈子表面还是被割了好几道口子, 所幸都不深。
高瑨感觉脖子上的九节鞭被卸掉之后, 才敢大口喘气, 坐在地上由着谢郬绕到他身手解绳索。
手臂被绑在身后一整天已然麻木, 没什么知觉了, 谢郬给他松了绑,也不扶他起来,而是直接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
“喂, 起得来吗?”
高瑨哪见过这么野的女子,金尊玉贵的他被困沼泽一整天,好不容易遇到个救命的人,自己还差点被她的九节鞭给绞杀了,皇子脾气顿时上来,对谢郬斥道:
“你个疯婆子知道本王是谁吗?敢踢我!你不想活了?”
谢郬在边关长大,君臣尊卑什么的完全不懂,更何况她就是头疯牛,从八岁开始就没被人能欺负她,边关出了名的混不吝,正值生理性不可避免的叛逆期,好言好语她都未必能好答,更别说这种当面斥责,还是在她刚刚费尽力气把人救上来之后,谢郬的暴脾气可容不得他。
一个飞扑,掐着高瑨的脖子就把他骑在身下,不等他喘息过来,二话不说就抽了他两个大嘴巴,直接把高瑨给抽懵了,脑袋别过去好长时间都没缓过神。
“小子,你他妈骂谁呢?信不信姑奶奶再把你丢下去!”
威胁的话语配合她不像开玩笑的语气,让刚刚脱险的高瑨打了个寒颤,他冻得发白发紫的嘴唇一开一合,满腹的委屈与愤怒,却在对上她那堪比豺狼虎豹的凶狠目光时彻底咽了回去。
谢郬见他老实了,终究还算记得这人是什么皇子,算是他爹效忠的小老板,用被麻绳磨破带血的手掌在高瑨被打的脸颊上抹了两下,把他脸上沾到的泥浆擦干净,却因为她自己手上有血,把他脸上越抹越脏。
“啧,你脸怎么这么软?娘儿们唧唧的。”
谢郬随手把扎进手掌的草木屑屑拔掉,吐了口唾沫在伤处,两手搓了几下,往本来就不太干净的衣襟上擦去,擦出几道血痕她也不在乎。
而高瑨被她骑在身下,被她两个嘴巴子打懵了,又给她粗鲁的摸了几下脸,早就惊得目瞪口呆。
怎会有如此粗暴疯癫的女子?
谢郬把人打服后,也不会欺人太甚,从他身上下去,还对他伸出一只手想拉他起来。
高瑨躺在地上,看向逆着月光的她和她向自己伸过来的手……
高瑨避过她的手,默默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他身上满是泥浆,裤腿沉重得几乎迈不开步子,走起路来摇摇晃晃。
谢郬看他一言不发往前走,看着像在闹脾气,气不打一处来,不想管他,转身往反方向走,可走了两步,她停下脚步,忍不住对高瑨背影喊道:
“你再往前十步,还是个沼泽!”
高瑨脚步骤停,前路黑黢黢一片,他哪里分辨的出有没有沼泽,倔强的不肯回头,自己转了个方向往旁边走……
“那边也有。你想死就继续走!”
谢郬不耐烦的说,高瑨站在原地迷茫了,一阵风吹来,冻得他直打哆嗦,可常年被捧在高处的自尊不容许他回头求人。
忽然,手腕给人迅速扣住,高瑨直接给一道大如牛的力气拖向了反方向。
“真是麻烦!”
谢郬骂咧咧的说着,手上却丝毫没有想放开的意思。
高瑨挣扎了两下,发现自己居然挣不开她。
自小他也有习武,是教头的得意弟子,十岁就能在猎场上独自猎下一头小虎,近龄人间他天资最高,武功最好,可这疯婆子只比他大一岁,他怎么就挣脱不开呢!
高瑨哪里知道谢郬从小生活的环境是什么样的。
小时候因为年纪小,在军营的野孩子堆里总被欺负,而谢远臣的意思就是只要没受重伤,没死就不是大事不值得管。
谢郬又是穿来的,从小就有自保意识,人家三岁启蒙学字,她三岁启蒙学棍,以成年人的思维和小孩子的学习天分勤学苦练,到了七八岁的时候,已经能打遍孩子堆无敌手了。
经常把以前欺负过她的孩子打得头破血流,人家回去找爹娘哭诉,找爹娘打她,谢郬打得过就打,打不过被人教训了,晚上放火、放蛇、放老鼠也一定要把挨的打讨回来。
等谢远臣发现军营里找他告状的人一天比一天多的时候,谢郬已经野得管不住了!
他是军营主帅,成天操心战事,根本不会管孩子,只会动手,不服就打,打到服为止,谢郬在谢远臣手上吃多了亏,轻功练出来了,挨打的本事更是一骑绝尘。
在这种高压环境中训练出来的谢郬,高瑨这种锦绣丛中长大的皇子又怎么可能压制的住。
谢郬拖着放弃挣扎的高瑨来到沼泽林中一处空地,然后就放开了他,坐到一株大树底下休息。
高瑨环顾四周,在黑暗中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出口,见她不走了,忍不住问:
“这是哪里?怎么不走了?”
跟她穿过大片沼泽林后,高瑨才知道这林子有多危险,若是不熟悉路的,很容易就掉下沼泽,所以现在他也不敢再胡乱置气往前走了。
谢郬把鞋脱下来拧了拧水,说:“太晚了,前面坑多,明儿再走。”
“这怎么行!我失踪一天,父皇定然急死了,我现在就要回去。”高瑨急切的说。
那个掳走他的人是什么来路,父皇会不会有危险,他要回去告诉父皇自己的遭遇。
谢郬拧完一只鞋,看他一眼,脱下另一只的时候对他比了比黑漆麻乌的前路,无所谓道:
“那你走啊。我又没拦你。”
高瑨哑口无言:“我……”
对黑暗的恐惧和急于回去的心在激烈交战,谢郬见他站着不动,从腰间取下个水囊,丢到他脚边。
高瑨知道那是水,他也确实特别渴,可这水却是那讨厌的疯婆子抛来的,又是一阵天人交战,高瑨愤然捡起水囊,拔下盖头仰头痛饮。
脏兮兮的水囊中的水倒是甘冽可口,隐隐带着丝丝甜味,高瑨从不知道,没有煮过的清水也能这般好喝。
“喂,差不多得了,给我留点儿。”
谢郬见他喝不停,出声阻止。
高瑨喝下一多半,咂摸了两下嘴,恋恋不舍的把水囊盖子盖上抛回谢郬手中。
谢郬接过水囊,先晃荡两下,感觉水不多了,怕他一会儿还要,赶紧喝掉些。
高瑨身上难受死了,别别扭扭的坐下,慢慢拍打身上干掉的泥浆,有些地方的泥浆干得像墙皮一样,可以直接动手剥下来。
一抬头,发现谢郬已经不在原来的位置,高瑨一下就慌了,他从地上爬起来,原地转了几圈,凄声冲着黑乎乎的沼泽林喊道:
“谢,谢郬……谢郬……”
她不会把自己丢下了吧?高瑨脑中立刻就闪过这个念头,越想越觉得对,无尽的慌乱和害怕席卷而来,他想离开,却又不明方向,不敢踏足周围的黑暗之地。
他蹲在地上,把自己抱成团,希望用这种姿势温暖冰寒彻体的自己。
忽然一道声音在他头顶响起:“你种蘑菇呢?”
高瑨猛然抬头,看见了不知何时返回的她。这一瞬间,百感交集。
慌忙站起,压下心中迫切,问她:
“你去哪儿了?”
谢郬没想过他会害怕,对他灿然一笑,昏暗的月光下,高瑨看不太清她的脸,只知道她的牙特别白,特别特别特别白。
“看我找到了什么?”谢郬说着,神秘兮兮把托着的衣摆拉开给高瑨看。
高瑨看了一眼,发现竟然是一窝鸟蛋,连鸟巢带鸟蛋直接搬了回来。
“你离开就是去找这个?”高瑨问。
“这可不好找,翠鸟蛋,烤一烤可好吃了。”
谢郬说完就跪到一边,把衣摆里的鸟窝拿出来,鸟蛋平稳放在地上,然后开始徒手将周围的落叶聚拢到鸟窝里,从衣袋里取出火折子,点燃鸟窝。
火腾腾而起,照亮四周,却因为落叶和鸟窝都是湿的,起了好些黑烟,高瑨不小心吸入一口,呛得直咳嗽。
谢郬却习以为常,用手把面前黑烟挥掉一些,然后把鸟蛋投入火里,忙完这些,她整个人也像是从黑灰地里爬出来似的,一张脸没几处干净的,就一双眼睛在火光照耀下,显得特别闪亮。
鸟蛋在火里烤了一会儿后,谢郬就用树枝把火堆挑散开,把黑成煤炭的鸟蛋拨弄出来,也不急着吃,首先就是把散开的火堆用土扑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