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哪里知道谢郬是个一穷二白的。
谢郬不以为意,盯着老张要钱,从左边要到右边,老张被她烦得没办法了,只得从马袋中取出一只鼓囊囊的荷包丢给谢郬,没好气的吩咐:
“省着点花,用在哪里都要记下,要不回头我没法报账。”
谢郬拿了钱,随口应声,满心欢喜的跟高瑨交换了个眼神,蹲到一边数钱去了。
高瑨被她那财迷的模样吸引过去,与她蹲在一处,笑吟吟的说:
“这么喜欢钱?”
谢郬白了他一眼:“谁不喜欢?”
【谢苒那臭丫头走得痛快,她雇的那些个人都是我给打发的。】
【本来就没几个钱,一下都给掏空了。】
【以后等老谢回来,非得让他报销不可。】
谢郬一边数钱,一边在心里碎碎念,高瑨蹲在她身旁静静的听着,忽然撞了她一下,低声说道:
“哎,你跟我回京,我可以给你很多很多钱。”
谢郬忽然眼前一亮,脱口问道:“多少?”
高瑨见她上钩,果断凑到她耳边说了个数:
“一百万两。”
这数字,瞬间把谢郬激动地眼睛瞪得老圆,然后在高瑨满是期待的目光中,艰难回绝:
“不要。”
高瑨‘啧’了一声:“加倍。”
谢郬捏着荷包的手几乎颤抖,好一番天人交战后,痛苦的拒绝:
“不要不要。我不是个可以用钱买到的女人。”
【啊,我人生的高光时刻,莫过于此了。】
【两百万两啊,把十个老谢卖掉也不值这个数。】
高瑨看着她那因为拒绝了一大笔钱财而痛苦的表情,正打算再加点倍数,就听那边老张唤他。
“高校尉,我这喊你几声了,你倒是理理我。”老张在不远处对高瑨招手,脸色看起来可不太好看。
除了老张之外,其他人的目光也向他看来,高瑨干咳一声,起身来到老张面前,问:
“何事?”
老张简直想抓一把沙子扬到这个纨绔子弟的脸上,这些世家子弟仗着祖辈身份,在外办事也不好好办,还得旁人来配合他。
不过不满归不满,老张是个成熟的领导,不能因为某个手下或同事不配合就乱发脾气,于是耐着性子对高瑨说:
“这回去大定府,你的身份是我的儿子,叫冯储,今年……”
高瑨没等老张说完就打断他:“我是你什么?”
老张从冯储这个人的人物介绍上吊起眼梢,无所畏惧把冯储的人物介绍纸递到高瑨手中,着重重申:
“儿、子!有问题没?”
高瑨右眉一挑,没有说话。
倒是一旁的周放和苏别鹤听见了,纷纷上前,周放主动对老张说:
“佥事,我瞧着冯储这身份好像更适合我当。”
老张将周放上下打量几眼,指着冯储的介绍说:“冯储身高八尺,你哪儿合适?”
周放语塞,不可否认,老张这句话伤害性不高,侮辱性很大。
身高不足七尺一直都是周放心里的痛,轻易不能提及,提了就想哭。
苏别鹤在他肩膀上拍了两下以示安慰,接替上前对老张说:
“我有八尺,我当冯储可行?”
老张疑惑的目光在苏别鹤和周放身上回转,问:
“你们什么毛病?他怎么就不能当我儿子?”
苏、周两人欲言又止,高瑨其实没想那么多,刚要开口说自己没问题的时候,苏临期也过来凑热闹。
只见他将高瑨手中的人物介绍直接拿走,对老张说:
“还是我当冯储吧。”
老张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这么受年轻人欢迎,一个个居然争着抢着来当他儿子?
他疑惑:“不是,你又来凑什么热闹?”
苏临期指了指老张的脸,又指了指高瑨的脸,说了句实在话:
“你这样的,生不出他那样的。人家要怀疑你老婆的。”
老张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苏临期的意思,抄起鞋底板就冲着苏临期敲打过去,这一追一逐的场面还别说,真有那么点老子打儿子的意思。
‘冯储’这个人物最后花落苏临期。
周放领了个账房先生的身份,苏别鹤是搬货工,高瑨则化名‘裴肃’,是茶行的护卫。
如此这般将身份安排好以后,各自将自己的情况记下,然后便以天福茶行的名义进到北辽都城大定府。
老张不是第一次以此身份入辽,各种手续和通关印都齐全,商队里也有一些老面孔,因此尽管这回商队多了几个新身份,新面孔,也没有引起怀疑,顺利进入大定府。
大定府的格局与京城不太相同,京城的道路有弯曲,但大定府的路都是井字形,横平竖直。
天福茶行在大定府也有店铺,平日里便如普通商行般做茶叶生意,迎来送往的没有任何奇怪之处。
老张带着商队在天福茶行的铺子前停下,搬货的搬货,算账的算账,谢郬作为少东家自然是不必动手的,直接点着高瑨说:
“裴护卫,随本少爷去逛逛这大定府。”
高瑨:……
第120章
谢郬和高瑨离开茶行, 北辽外事处的官兵立刻想去阻拦。
这是北辽的规矩,只要是初入北辽的商队,并不打算在北辽长居的, 在北辽期间, 都必须有外事处派遣三四名官兵留守,以便就近监视, 而商队的人无论是去什么地方都必须提前向留守官兵报备,得到允许后方可离开。
所以, 当这些被老张请进茶行喝茶的官兵们看见谢郬和高瑨擅自离开后, 就立刻放下茶杯要去追, 被老张和茶行的掌柜拦住, 说道:
“大人,那是我们少东家, 年纪小,第一回 出远门,在路上看什么都新鲜, 他不懂规矩,没来先拜会大人们, 我们替他赔个礼。”
那些官兵你一言我一语, 他们跟着茶行打交道好几年了, 现在每回过来就是走走过场, 给茶行的人一个孝敬的机会, 只要他们没有真的犯事, 官兵们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茶行掌柜的当然明白这个道理, 所以在给那些官兵们教训完之后,非常诚恳的给几人分别包了些喝酒、喝茶的红封,以表歉意。
“几位见谅。少东家是我们老板的老来子, 娇惯的不行,十六岁的人了,才第一回 出远门,大人们千万担待,别吓着他了。我这就派人去把他叫回来。”
官兵们掂量掂量手里的孝敬,各自交换了个‘算了’的眼神,拿了钱就去他们的处所休息去了。
他们离开后,老张和茶行掌柜交换了个目光,借着算账为由去里头打算盘了。
谢郬和高瑨当然不是临时起意去玩耍的,这是老张的计划,早就把大定府的地图绘制给他们看,让他们将地点暗自记在心中,为的就是借他们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的理由,在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时候,去礼朝暗探之前找到高玥仆从的狗舍查探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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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先,礼朝的暗探是在大定府的一座狗舍中找到高玥近侍的。
所谓狗舍,就是专门为富人养狗、驯狗,以及斗狗的地方。
与礼朝的礼仪之邦不同,北辽这边的风貌都比较血性,王公贵族间流行斗兽,民间百姓们斗不起野兽,那就斗些小型的,斗鸡、斗狗、斗马、斗牛等,由于斗狗的比较多,因此这类地方统称为狗舍。
而狗舍也有高低之分,谢郬他们要去的这个狗舍在大定府中算是数一数二的民间狗舍,有时候若是贵人们兴致来了,这里也能承包一些别地儿不敢承包的斗兽场、奴隶场什么的。
当然了,像那种特殊场的赌注金额也会比一般场要高得多得多,这也算是狗舍的赚钱法门。
谢郬和高瑨按照记忆中的地标,很快就找到狗舍所在。
跟他们想象中不同,这狗舍居然不在偏僻处,而是就堂而皇之开在大定府的中心城,从门口经过都能听见里面传来此起彼伏的欢呼叫好声,狗吠人闹。
这地方没日没夜的开着,只要是有客人,不管哪里来的,去什么地方,只要想进随时都能进,只要不惹事,在里面看一整天都没问题。
谢郬和高瑨从正门进入后,就有狗舍的人得知他们是新客,便热情给了他们几块木牌子,木牌上写着一个号码,说这是狗舍送新客的赌牌。
他们若是在看的时候遇到那想下注的场次,直接用这个牌子下注,输了算狗舍的,赢了就能拿走最低赌注。
算是给新客练手和观摩的机会。
两人拿着牌子走入那热火朝天的斗场,偌大的屋子里,弥漫着残忍血腥的味道,兴许这种味道就叫‘人性’。
参天而竖几座铁笼子,笼子里有撕咬在一起的动物,通了灵性般,知道不赢必死的道理,所以全都张开它们的獠牙互相撕咬。
铁笼子外挂着场次和下注时间,每个铁笼子外头都围满了人,有的在等待,有的在叫好,有的在欢呼,有的在咒骂……人性百态,在这一隅展现得淋漓尽致。
谢郬对这些血腥残暴的东西不感兴趣,甚至这里面的味道令她直犯恶心,高瑨察觉出她的异状,将他腰上的香囊递给谢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