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寂静得厉害,宫女、太监、侍卫们等上百余人无一敢大喘气。
生怕一口气喘出声,把皇上轻飘飘的魂儿吹飞了。
寂静。
焦灼。
空气几乎凝塞。
“皇上怎么样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中气十足又带着焦急的声音响起,打破了寂静。
太后到了。
“血,血已经止住了。”太医院院使颤颤巍巍地站起,“但是尚未脱离危险,仍需要全力救治。”
“那还不快救人!”太后喝道。
太医院院使身形晃了晃,强自镇定道:“此处风大……”
不能让皇上露天席地,糙糙处理了。否则,日后皇上醒来,得知有失龙威,难保不会降罪下来。
太后懂了,立时道:“将皇上抬去勤政殿!”
早有太医指挥做好了简易担架。
得了太后首肯,小心翼翼地搬起洛玄墨搬上去,点了身强体壮的侍卫,抬起往勤政殿而去。
“先帝庇佑。”太后低声祈祷,跟在后头。
韶音也跟了上去。
抵达勤政殿,后宫妃嫔已经悉数赶来。
聚集在勤政殿外,你一句我一句地问起来:“究竟怎么回事?”
“皇上怎么会摔下摘星台?”
鉴于韶音是在场人,于是太后看向她问:“皇后,究竟怎么回事?”
韶音眼睛垂了垂,答道:“皇上邀我至摘星台赏景,他站在高台边缘,说是风景好。”
她只说了这一句,就没下文了。
太后等了一会儿,眉头拧起:“然后呢?”
“然后……”韶音迟疑了下,摇了摇头,“等皇上醒来,母后问皇上吧。”
“皇上醒来,我自会问。”太后喝道,“我现在想听你说。”
然而韶音只是摇头,不再作答。
太后见她闭口不言,便不再问她。
叫了之前在摘星台侍奉的宫人们审问。
不拘是皇上带去的人,还是韶音带去的人,被审问时,全都只有一句话:“皇上不要奴婢们侍奉,想与皇后娘娘闲情逸致,不许奴婢们打扰,将奴婢们赶下来了,奴婢什么都不知道。”
“太后饶命啊!”一个个使劲儿磕头,磕得砰砰作响。
太后脸色落下来,紧抿嘴唇,转过身,又将视线落在韶音身上。
“皇后!”她喝道,“兹事体大,你还不说?”
恰在此时,希儿也来了。
他听到消息后,立刻丢下书本,从上书房跑出来了。
才五岁的小男孩,身着锦绣,脚蹬云靴,一头乌黑细发扎成毛茸茸的小髻,脸上红扑扑的,看上去玉雪可爱。
因为急急跑了一路,额发都被打湿了,衣裳也不十分整齐,还呼呼喘着气。
刚一进来,就发觉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母后身上。他敏锐地察觉出情境对母亲不利,立即站在韶音身前。
韶音察觉到,心里一片柔软爱怜。
这是她可爱的儿子。
拿出没舍得给洛玄墨止血的手帕,为儿子轻轻蘸去脸上的汗珠,又为他整了整衣裳,才抬头看向太后说道:“我方才不是说了吗?”
“你说什么了——”太后刚刚出声,忽然急急刹住,瞳仁微微放大。
她刚刚以为韶音什么也没说。
然而……不对,她说了。
“皇上邀我至摘星台赏景,他站在高台边缘,说是风景好。”
太后细细品味,这句话并不简单。
不可置信渐渐浮现在她的眼底。
皇上是脚滑跌下去的?!
首先,皇上不可能是皇后推下去的。
皇后贤德,皇上英明,这对年轻夫妻从没红过脸,帝后情深甚至在民间都广为流传。
而后宫中没有别的皇子,她儿子就是唯一的皇子,且已经被封为太子。
感情浓厚,地位稳固。
太后想都没想,就排除了谋杀的可能。
其次,皇后也没那个本事。
虽然皇上不是她亲生,但太后对他极为了解。
他精明自慎,才不会被人哄去危险的地方,并不加提防。
所以,真相可能十分荒唐——他是自己走到高台边缘,失足滑下去的。
难怪皇后不肯说了。
要面子如洛玄墨,等到他被救回来,得知自己如此丢脸的事被传得人尽皆知,岂会不恼?
然而,太后明白了,却有人不明白。
“我怎么没听出来皇后娘娘说了什么?”妃嫔中有人说道,“皇上坠落摘星台,兹事体大,还请皇后娘娘将当时的情景都说清楚才好。”
韶音目光直直射去:“本宫方才说得不够清楚?还是说,你在怀疑什么?!”
她当了六年孙子,可不是给别人当孙子,而是当了系统的六年孙子。
她避免做得不好,让系统换人,因此严格按剧本扮演。
可不代表她在别人面前是软柿子。
整个后宫都归她管。
不论是在皇子府时,还是进宫做了皇后,她都不是软柿子。
她只是“性情温婉”,但是没有手段和锋芒的人,是做不了贤后的。
她声音不高,但往日积威甚浓,被她目光扫过,妃嫔们纷纷低头。
方才说话的妃嫔也打了个哆嗦,眼神闪烁,期期艾艾地道:“我没那个意思,我只是说出大家的心声罢了。”
第3章 皇后3 跟谁她都是这么说。
然而听了她的话,诸多妃嫔们全不出声。
犹如一记无声的耳光打在脸上,愈发使她看起来就像一个笑话。
“是我无状了。”脸上涨得通红,她很识时务地低下头去,装起了鹌鹑。
韶音没再同她计较。
低头摸了摸儿子毛茸茸的小髻,低声安慰:“你父皇不会有事的。”
剧情中,皇后摔下摘星台而死。但她是炮灰,注定是要死的。
洛玄墨不一样。他是男主,拥有光环,应当死不了。
希儿点点头,小小身躯偎近了她,浑身轻轻发抖。
他还小,又对父亲孺慕,自然是担忧害怕的。
韶音无意中被提醒到,当即低下头,不着痕迹将眼眶熬红了。
太医们在勤政殿内救治,还不知多久才能稳住皇上的性命。
太后沉着脸等了一时,听着妃嫔们低声碎语,不耐烦地喝道:“都回去吧!”
妃嫔们交谈的声音一静,顿了顿,齐齐行礼:“是,太后。”
纵然皇后是中宫之主,但太后的命令也需要遵守。
太后发话,众妃嫔们便退下了。
揉了揉眉心,太后朝韶音看过来:“你啊你!平时再稳重也不过了,怎么今日眼看皇上往危险地方去,竟然不加制止!”
“是我的错。”韶音红着眼眶,低下头道。
此时此景,她可能需要掉点眼泪。
刚才人多,她伤心之状不足并不起眼,此刻却不一定了。
她逼出少许泪水,低着头,由着泪水滚落眼眶。
太后见她落泪,毫无疑心,继续训斥道:“你叫我说什么好!你乃皇后!对君王拥有劝诫职责!居然任由他犯险!皇上掉下去时,你怎么没拉上一把!”
说到此处,太后眉头拧起:“你当时在哪里?做什么?”
韶音垂着头,只是摇头不语。
一副为皇上保守秘密的样子。
刚刚升起的少许疑心顿时散去,太后深深叹了口气。
张口还要说什么,不成想被希儿打断了:“先生讲过,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父皇明知高台危险,却还要靠近,岂能责怪母后?”
他见母亲被骂得落泪不止,且是当着许多宫人的面,小小的人儿涨红了脸颊,黑白分明的眸子里迸出怒气,错开一步,挡在韶音身前。
仰起头,看向太后说道:“父皇乃帝王,天下臣民只有劝诫之责,却不能阻止。母后素来贤德,定是劝过了的,父皇不听劝阻,如何能责怪母后?”
太后一噎。
她当然知道不能怪皇后。
但,谁让皇后好端端的,皇上却跌落下来呢?
“你在教训我?!”她低头看向太子,口吻严厉。
希儿并不惧怕,虽然他只有五岁,身高不及大人腰间,但却寸步不让地挡在母亲身前。
小脸儿仍旧通红,但语句条理分明:“孙儿不敢。只不过身为儿臣,孝道加身,我理当维护母亲。”
若非时机不对,太后定要对他赞叹一番。
小小年纪,就勇敢站出来维护母亲,不骄狂、不鲁莽,说话有理有据。
实在是个好孩子。
但口中却道:“你对你母后有孝道,对我就没有了吗?我是你祖母!”
希儿张了张口,渐渐气短,脸上的理直气壮也散去几分。
他当然知道,对太后也应当孝顺。
可他更想孝顺自己母亲。
“是孙儿错了。”他低下头道。
太后面容绷紧,看了他两眼,没有继续训斥。
她岂会跟一个五岁小儿计较。
不过,经他一番打断,也不好再接着刚才训斥皇后。
“你在此守着,有什么消息,差人往永寿宫去。”说完,便扶着嬷嬷的手离开了。
“恭送母后。”韶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