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婆子不知想起了什么,忽地啐道:“这天杀的老不死,当年夫人老爷过世时没见他们殷勤问候,现如今槐娘小姐出息了,虞家的生意被救回来了,一个个便跟黄鼠狼似的,闻着味道就来了,左右没安什么好心!”
当年虞家老爷过世,家宅里统共就槐娘一个主事,那些叔叔们借故道远,不肯来帮忙料理,偌大一场丧事悉数由槐娘自个儿来料理,彼时她年纪尚轻,又骤然失了父亲这个顶梁柱,只觉得世界塌陷,生不如死。
倒是柳东河带着家人不远万里到长安奔丧,帮了槐娘许多的忙。
也是因了这层原因,槐娘才待柳素不同于常人,原本已是极好的姐妹,经了那事之后,更是当她一奶同胞的亲姐妹一般对待。
沈婆子骂骂咧咧:“当年不肯上门,如今倒有脸来了,要我说,小姐的这个三叔当真不是个东西,我看他那双眼,就知道他憋着坏呢!”
钱婆子扒拉着手里的白菜,叹道:“小姐也是存着气呢,然而终归是长辈亲戚,同老爷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小姐恐怕也拉不下多长时间的脸面,便要迎这位三老爷进门了。”
人都道骨肉亲情不可轻易斩断,虞广年是槐娘父亲的亲弟弟,算来也是正经的长辈,若没有当年那遭事,或许槐娘还真得拿虞广年当亲爹一样供着呢。
虞家门外,有一穿着体面的男子,蓄着不长不短的胡子,容长的脸,一双三角眼倒吊,手里捏了串佛珠,怒目看着挡在门口的家丁,道:“你敢拦我?你知道我是什么身份?”
家丁赔笑:“三老爷,我们家小姐不在,您请回吧。”
虞广年气得吹胡子瞪眼,一听家丁称呼他为“三老爷”便暗暗挺起腰板,喝道:“既然知道我是你家三老爷,还敢挡着门?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我家侄女儿不在便不在,左右我到里头去等她便是,槐娘这个丫头也是越来越放肆了,连下人都不会管教,这是对待长辈的态度?”
说着便要往里头闯。
别看虞广年人长得瘦弱,可早年到处跑商铺攒得一把子好力气,那看门的家丁也不敢下死力气去拦他,到底是主家的亲戚,且还是叔伯一类的长辈,若是磕着碰着的,少不了胡乱安一通罪名上来。
槐娘老远就听见门口的声音,旋即将筷子一撂,架在筷架上,“腾”得一下站起来的,倒把柳素吓了一跳。
“槐娘你这是怎么了?”方才还有说有笑的,怎么这么一会子槐娘的脸便拉了下来,可是自己说了什么不当的话吗?
槐娘蹙着眉,瞧着样子似乎有些心烦意乱:“我去看看,没完没了的闹。”
然而还没等走到门口,小厮连同上门的虞广年一同闯进了厅堂里,虞广年将佛珠往手腕上一套,脸拉得老长:“槐娘啊,三叔还以为你当真出门办事去了,没想到你是刻意躲着我哇,难怪他一直拦着我不让我进去。”
槐娘冷冷道:“三叔今日来可是有什么事么?”开门见山,自分了家之后,虞广年便只在槐娘小时候带着家里人来过一两趟沧夷,是以槐娘与这位三叔并无什么亲厚的感情。
虞光年似乎也察觉到槐娘的态度冷淡,便又缓和下脸色道:“槐娘啊,你父亲去了,老家那边就只剩下三叔和二叔,当年之事我和你二叔确实也是做得不当,三叔这是来向你赔礼道歉来的,望你大人有大量,能够宽恕我们。”
他先是表明来意,而后又哭起了惨:“当年不是我不想来哇,丰阳老家遭了水患,你也是晓得的,你堂弟高烧不退,你婶婶身体又不爽利,三叔得照顾一家老小,况且三叔家里哪比得上你们家里,你爷爷当年临终前把钱都给了你爹,还把我们赶回丰阳老家去,说是回去继承祖宅,实际可不就是个看祠堂的么。”
说起这虞家上一辈的旧事,那也是一本算不清的烂账。
父亲接手过祖父手里的生意时,虞家已经败得快差不多了,祖父临终前撑着最后一口气便是要将家产划分明白,免得兄弟三人往后闹得不愉快。
彼时槐娘将将出生,父亲是长子,自然逃不过责任,于是自告奋勇要接受祖父那些欠了一堆债的商铺,而二叔和三叔彼时也娶了亲,见父亲愿意接手烫手山芋自然心中欢喜,但他二人总觉得吃了亏,便逼着祖父将丰阳老家的祖宅分给他二人,从此祖宅便不再是父亲的家,只是他们两的。
按理说,祖宅该由长子继承。
但是父亲仁义,也不想被两个兄弟在背后说三道四,便同意了他们的要求。
可是他们现在竟拿这件事来讨好卖惨,这是打量她不知道当年那件事呢?
槐娘气得牙根痒痒,恨不得将一盆热汤径直泼在这老泼皮身上,得了便宜卖乖,世上竟还有这样的事?
“槐娘家里还有个三叔哇,我也是第一听说呢。”柳素忽地惊叹道,接着又作夸张状:“可是槐娘,你我情同姐妹,我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过你的三叔二叔呢?我还以为伯父是家中独子呢。”
槐娘冷眼回她:“我二叔三叔住在丰阳老宅,我并没有见过他们几回。”
虞广年刚要开口,槐娘便突然感叹:“原来是这样啊!丰阳倒是离这挺远的,难怪当年我随父亲来你府上吊唁只见你一人在操持,原来虞伯父不是独子啊,唉,只是伯父走时甚是寂寞,两位叔叔没能见到亡兄最后一面想来一定心中痛苦愧疚万分吧。”
她适时地抹了抹眼泪,只是这话说得格外刺耳,虞广年虽听出她话里的嘲讽,但却拿不着实在的话柄,顿时被噎了一下。
柳素暗地里捏了捏槐娘的手,对着虞广年道:“叔叔不远千里来作客,咱们科不能失了礼数,槐娘你先安排叔叔住下吧,有什么事等安顿好了再说。”
然而虞广年可不是来作客的,本打算给自家小侄女先来个卖惨一条龙,然后拿捏着她的痛处叫她出言不逊,捏了话柄,之后便算掌了上风,可现在不晓得被一个不知什么地方冒出来的野丫头全然搅混了,虞广年顿感脑子一片混乱,也想不出该说些什么来回,只好呆愣着站在庭院中,一动不动的。
槐娘知她意思,也晓得自己现在情绪不甚稳定,便答应了柳素,对小厮道:“福泉,把三叔安排在客房吧,三叔见谅,侄女近日来身体不适,精神恍惚,怠慢三叔了。”
所谓人言可畏,何况她一个孤女,这虞广年今日只身前来叩门,又是事隔那么久之后,定然没安排什么好心,何况,他方才话里提到了二叔,只恐这位二叔也在路上了。
不知他们打的什么盘算。
虞广年被福泉带下去之后,厅堂之中便只剩下他们三个人。
方才讲话的时候那道金齑玉脍竟被景欢一人全吃完了,柳素不敢置信:“你!你怎么都吃完了呀?”她的金齑玉脍!好不容易才吃到的长安名菜!呜呜~
景欢慢条斯理地搁下筷子,挑眉看了柳素一眼:“你的伶牙俐齿与人吵架倒是一绝。”起码他目前为止看过的女子皆无如她一般者,嬉笑怒骂,全在于心。
大家闺秀,多是贞静贤淑的,商贾之女,倒当真是不同于寻常闺秀。
“我就是看不惯这种倚老卖老的疯老头!仗着自己是长辈便能够对别人指手画脚,当年虞家伯父过背,他和槐娘那二叔一个躲得比一个远,彼时虞家困难,正是周转不开之时,他们俩不就怕被借钱吗?整日里就只会对乡里乡亲说着老爷子偏心,将好东西和家产都留给了大儿子,明里暗里的妒忌,搬弄是非,简直比长舌妇还要聒噪。”她越说越气愤,仿佛是自己亲身经历。
然而倒也不能说不是。
虞家伯父过背那年,正是虞家最艰难的时候。
彼时槐娘只有十五岁,刚及了笄,虞家伯父是于冬日里去的,那么冷的天,外头还下了雪,柳素与父亲快马加鞭,日夜兼程才在一天之内从长安赶到沧夷,他们到时,守灵的堂内只坐着槐娘一人,往盆中添着纸钱,一双手上全是冻疮,脸也哭得红通通的,柳素上前去抱她,直觉自己抱了一块铁,硬邦邦的,槐娘想要起身给柳东河行礼,却怎么也站不直。
柳素便跪着将槐娘抱在怀里。
她说:“别怕槐娘,你阿爹阿娘都在天上看着你呢。”
槐娘才哭出声来,眼泪是温热的,划过脸颊,又落在柳素肩颈上,瞬间凉意四沁,槐娘哭道:“素素我好怕,爹爹不在了,爹爹怎么会不在了呢,他明明好得很呀,还说下雪了要等我去采雪水埋在地下明年泡茶给他喝。”
为什么爹爹会走呢?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一切都来得好突然。
那年的冬天真的是冷极了。
“我摸过爹爹的手,初时还是热的,可是很快就冷得像冰块一样,以前阿娘去世时我还小,一切都是阿爹主持的,那时候我想阿爹走了,往后我该怎么生活下去呢。”槐娘也想起了当年的事。
“还好有你和柳家叔叔,还有你阿娘,他们都是很好很好的人,我都记在这儿呢。”她摸了摸柳素的小脑袋瓜子,用额头碰了碰柳素的额头,以此安抚她,叫她不那么气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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